面对容宣的话,辛夷气极反笑,“我也是辛家一份子,当年大难,亲眼看着他们杀死父亲,之后又一路追杀,害死了母亲与福伯,你现在让我不要插手,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容宣眼里掠过一丝不忍,在一番长久的沉默后,他抬眼,就在辛夷以为他要与自己说实话的时候,一连串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字眼钻入耳中,“线索是我查到的,你想知道什么,就自己去查,别在这里死缠烂打,惹人生厌!”
辛夷没想到一向与自己感情极好的嫡亲弟弟会说出这样冷漠的话来,一时愣在了那里,趁这个机会,容宣绕开她的身子去开门。
他的动作很快,没有任何迟疑,手握住门闩的下一刻就使力往一侧拉去,然而刚刚拉了些许,就被另一手给按住了,抬眼看去,是辛夷愤怒的眼神,“我说的很清楚,今日不把事情说清楚,休想离开这里。还有,我是你姐姐,你怎可用这样的语气与我说话!”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阻拦,令容宣面色越发阴沉,额头陷陷有青筋跳动,他深吸一口冷凛的空气,压住胸口翻涌的气息,冷声道:“从我改名容宣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与过往一切划清界限,我不再是辛容,而你……”他迎着辛夷的目光,一字一字道:“也不再是我姐姐!”
“你!”辛夷气得说不出话来,若非那张脸再熟悉不过,又有胎记为证,她真要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以前的辛容是万万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不过,气恼归气恼,心里更多的是怜惜,若非经历了非同寻常的痛苦,怎可能在短短一年间性情大变。
辛夷平一平气息道:“无论你认不认我这个姐姐,我都是那句话,不把话说清楚,休想踏出这里一步;若因此引来了外头的人,暴露了你的身份,也莫要怪我。”她强行按住心中的不舍说出这句狠话,以容宣现在的情况,不下点狠药是不会见效果的。
果然,容宣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因为她这句话变得越发阴沉,眉眼间如有风暴在盘旋凝聚,良久,他自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别逼我!”
“没人逼你,只要你说出是谁在暗中指使留雁楼,我立刻就……”辛夷话说到一半,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咆哮狠狠打断,“告诉你又能怎样,你能对付得了那些高官大族吗,你能杀了他们吗?不能,你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容宣双目通红的盯着辛夷,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他用力喘息了一会儿,忽地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我确实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他是朝廷的人,应该身居高位,面对这样的人,你能怎么对付他?入我一样入宫,做个宫女,天天对着那些主子卑躬屈膝,对被人忽来喝去吗?”不等辛夷言语,他已是摇头,自嘲道:“辛氏一门好不容易一子一女两条血脉,若是都做了奴才,传出去可不得让人笑死吗?爹娘也得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在说这话时,容宣眼里是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哀恸,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愿意净身入宫做一名太监,不止身体不完整,还要受人白眼,被人在背后非议,将来老了,无儿无女,无妻无家,只能孑然一身,孤独终老。
辛夷怔怔看着他,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已是顺着下巴落下,滴在手背上,那么的灼热,仿佛要将皮肤烧穿一般。
她张嘴想要说话,却不知说什么,嘴唇不住地颤抖着,过了很久方才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她是长姐,本来辛家遭逢这般大难,应该由她一肩担起,那样辛容就不用改名容宣,隐姓埋名,更不用净身入宫……
那厢,容宣在几个深呼吸后,已是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他漠然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说到这里,他忽地想起一件事,带着一丝颤抖与期待道:“母亲……她还在吗?”
这件事盘桓在他心里很久了,辛家出事后,他饶幸躲过一劫,曾悄悄回去看过一眼,发现除了自己之外,还少了辛夷与柳氏以及福伯的尸体,猜测他们与自己一样,都逃了出去,知道自己尚有亲人在世,关非孤苦一人,无疑是十分欢喜的,在最初的那一段时间时,他一直盼着能够找到辛夷与柳氏,直至后面接连遭遇大变,才渐渐放弃了寻找;直至这次见到辛夷,这个被压到深处的念头才又浮现了上来,这几夜一直如梦魇一般纠缠着他,令他夜不能眠;几次想要找辛夷打听柳氏的情况,又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其实刚才听辛夷说“唯一的亲人”,他心中就有了不祥的预感,若是不问,那他就可以继续当柳氏还活着,继续留着念想,若是问了,而又是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就真的没法子了。
到底……他还是问出口了。
提及柳氏与福伯,辛夷眸光一暗,哑声将发生在嵊县的事情说了一遍,容宣面色惨白,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因为用力过猛,一根根青筋在白晳的皮肤下突起,犹如一条条青色的小蛇。
很久,他终于消化了这个消息,松开紧攥的拳头,垂目看一眼掌上被指甲掐起的深红指甲印,并没有说太多话,只是简单的四个字,“我知道了。”
“你随江行远回岳阳吧。”容宣又一次这样说,不等辛夷反对,他又道:“多一个人在宫里做奴才,除了让爹娘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之外,并无用处。”顿一顿,他又沉声道:“毁一个就够了,没必要再拉一个做垫背,案子我会设法追查,也会设法将查到的情况告诉你,但是你必需跟江行远回岳阳,除非必要,否则不可以来京城。”说罢,他轻轻挣开辛夷的手拉开门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