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弃归嫌弃,做媒婆的大都是八面玲珑之辈,万万不会说这些得罪人的话,所以她尽量挑着婉转的话劝道:“大海的为人,我等自是知道,但柳家一向眼高于顶,尤其是柳家小姐,看惯了那些个达官贵人,就连太子也见了不少回,这一时半会儿怕是转不过来弯,要不……再等等吧。”
张媒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说二人不合适,偏偏那何婆子认定自家儿子配柳家小姐绰绰有余,根本听不出媒婆的暗示,反而不以为然地道:“打铁就要趁热,否则被人抢了先,可怎么办是好。”
“这……”纵是张媒婆有一张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嘴,遇到何婆子也是无计可施,正想着要怎么劝何婆子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时,手里突然多了一个沉甸甸的碎花布包,只见何婆子一脸神秘地道:“这个就当是酬金了,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望着手里那个颇有份量的布包,张媒婆一阵纠结,她虽是一个爱财之人,但这件事实在是太荒唐了,根本没有把握,弄不好还会落得一身骚,她挣扎半晌,到底还是将那布包还了回去,“这门亲事,我实在不知要怎么做,老姐姐还是另请高明吧。”
一听这话,何婆子那张老脸顿时拉了下来,难看得紧,她没想到自己好话说尽,这张媒婆还是百般推托,连试也不愿意试一下。
“怎么着,我家大海就这么上不得台面?让你张媒婆如此瞧不上眼?”何婆子心里有气,这话自然也就难听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张媒婆知道她是个难弄的主,不敢怼过去,赔着笑脸道:“说句不中听的话,柳家就算再落魄,也不是咱们这种低门小户的人能够念想的,真要是去了,老姐姐怕是要讨个没趣。”
这句“低门小户”算是彻底将何婆子给得罪了,当即将张媒婆好一顿骂,后者虽然心里憋着气,但她是个懂得权衡利弊的,知道与何婆子斗嘴皮子赚不到任何好处,还会留下后患,与其这样,倒不如让何婆子一次性把气给撒完了,往后大不了不往来,少拉一对媒;说实话,何婆子家这媒可不好拉,往高拉,人家看不上她家那个宝贝儿子,往低了拉,何婆子又嫌弃人家姑娘,难弄得紧。
张媒婆心里打定了主意,所以任凭何婆子如何谩骂,都不接话茬,脸上也一直赔着笑脸,如此整整骂了一柱香的功夫,何婆子终于骂累了,一把抢回装着散碎银子的布包,扭着老腰往外走去,在走出门槛的时候,犹觉得不解气,遂停下脚步,往地上狠狠啐了几口唾沫,做完这一切,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看着何婆子走远,张媒婆长长出了口气,生平最怕的,就是这种拎不清的人,真是有理都说不清;话说回来,何婆子一门心思要求娶柳家小姐,怕是又会去找别的媒婆,也不知会不会有人接她这门生意,要不跟去看个热闹?
这个念头刚冒出个苗头就被张媒婆给硬生生掐灭了,蛮不讲理又极其护短,觉得自己儿子千好万好,哪怕娶个公主也不过分,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再打交道的好。
再说那何婆子,果然如张媒婆所料,离开之后又接连去找了几个媒婆,前几个无一例外给拒绝了,碎花布包始终没能送出去,可把何婆子气得不轻,觉得一个个狗眼看人低,瞧不起她老何家。
不过在她寻到最后一个媒婆时,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那媒婆姓周,外地刚来没多久,人生地不熟,但心气不小,一心想要做出名气,成为京城第一媒婆,奈何不认识什么达官显贵,也没有人脉,忙活这么多天,就拉了一户农家的媒,连生计都快成问题了。
这周媒婆听完何婆子的要求后,也觉得事情难度太大,她虽来了没多久,但京城有哪些个高门大户还是知道的,两家门楣差得实在不是一星半点,能拉成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等于零。
何婆子见她面露难色,唯恐跟之前一样被拒绝,连忙将那个被退回数次的碎花布包塞到了周媒婆手里,自然也没忘了许那个看不到影子的诺言,“事情之后,还有重谢。”
周媒婆感受着布包的重量,眼睛微微一亮,她最近只进不出,实在是有点撑不下去了,若是赚了这么一笔,倒是能够一解燃眉之急。
何婆子见她没有立即还回来,知道有戏,赶紧又道:“我知道你刚来京城不久,很多拉亲保媒的事情都轮不到你,可若是这门婚事成了,满京城都会知道你周媒婆的名字,待到时候,这生意你做都做不及。”
这句话着实打动了周媒婆,说起来,自己也来了有两三个月了,生意却一直半死不活,想自己在老家时,十里八乡可都认识,但凡有需要提亲下聘的,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她周媒婆,日子过得也算滋润,只是自己想着有更好的发展,才来了京城,哪知来之后被本地的媒婆排挤,一直做冷板凳,唯一那一单,也是硬生生凭着低价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谢媒礼少得可怜。
要是能够促成这桩婚事,那自己可就真是在全京城露脸了,王公贵族也好,平民百姓也罢,都会认识她周媒婆,到时候就真成京城第一媒婆了;促不成也没事,顶多就是被骂一顿,对自己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
周媒婆越想越是心动,握着碎花布包的手指也紧了几分,何婆子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色,紧张的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这可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千万要答应啊。
也不知是满天神佛听到了何婆子的祈祷,还是怎么着,周媒婆竟然鬼迷心窍一般地点头答应下来,“好,这个媒,我保了。”
何婆子盼得就是这句话,这会儿听到,自是笑容满面,“好好好,我家大海的婚事就全靠周媒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