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深吸几口气,压下胸口翻涌的怒意,对胡一卦道:“你也看看。”
“是。”
胡一卦应了一声,默默上前捡起折子,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的内容,随即默默合起折子,那些阁臣一个个好奇的不得了,又不敢直接拿过来看,只能小声问道:“胡先生,这上面写了什么?”
“反贼李闯要求陛下封他为王,并割让大同与附近三府,做为他的封地,否则就杀了太子,并且悬首示众!”
“这厮好大的胆子!”一旁的阁臣倒吸一口凉气。
“他本就是盗贼出身,杀人如麻,无恶不做,提这样的要求并不奇怪。”说话的是首辅张千。
他顿一顿,道:“陛下,当务之急,是立刻派兵包围大同府,诛杀这群反贼。”
梁帝冷笑道:“只怕朕这边刚一动,太子就要人头落地了。”
他背着手烦躁地在殿中踱步,倒不是他有多心疼太子,反而他儿子好几个,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而是当朝太子被反贼诛杀,影响实在太过恶劣,毕竟太子是储君,一个不好,甚至会动摇大梁的根基,这是梁帝万万不能接受的。
还有就是,除了上述要求之外,文书上还提了一个让梁帝恼怒的要求。
“陛下,当务之急是要稳住反贼,以免他们伤害太子,屠戮大同百姓。”张千沉吟片刻,道:“不妨先派使臣稳住张千,假意说陛下在考虑他的要求,同时派遣精干的将士悄悄潜入其中,设法救出太子。”
张千到底是首辅,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点,反贼不可怕,自大梁立国以来,大大小小的反贼不知道有多少,可怕的是这个反贼手里有太子这个人质,令他们投鼠忌器,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救出太子!
胡一卦摇头,苦笑道:“此计固然是好,但首辅大人可知反贼指名要求的使臣是谁?”
“谁?”
“大殿下。”
此话一出口,养心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就连刚刚还侃侃而谈的张千也闭起了嘴巴。
大殿下身子孱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平日里多走几步就喘,让他去大同……光是路上的颠簸就能去掉他半条命。
而且,相比太子,大殿下无疑才是陛下的命根子,这种事情,陛下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这么一来,事情就陷入了死局之中,不派赵怀前往,太子就会有危险,派了赵怀前往,犹如羊入虎口,活着回来的机率不超三成。
在这个小会,从下午一直开到傍晚,始终没拿出个能解决的法子,气得梁帝龙颜大怒,却又无可奈何。
在将张千等人赶出去后,梁帝目光阴沉的瞧向垂手立于殿中的胡一卦,“先生一向足智多谋,可有法子?”
胡一卦幽幽道:“臣暂时还没想到,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大殿下一向幽居深宫,极少外出,也不曾与人结仇,反贼怎么会知道,还指名道姓要大殿下前去交涉?实在有些说不通。”
“朕也有这个感觉,那群人……目的不简单。”梁帝走到窗前,大雨还在下着,隔着窗子都能听到庞杂的雨声。
“那是否可以让大殿下……”不等胡一卦往下说,梁帝已是不由分说地打断,“怀儿体弱,绝不可冒这个险。”
胡一卦何等聪明之人,当即懂得了周帝的心思,“臣明白,臣再想想别的法子。”
这一场大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直至翌日天亮才算放晴。
周帝封锁了大同府沦陷以及赵恪被俘虏,但不知为何,这个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且仿佛长了翅膀一般,不过半日功夫,就传了小半个京城。
一时之间,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且越传越离谱,传到后面,竟说反贼已经从大同出发,即将兵临城下,到时候生灵涂炭。
人,大多是盲从的;一两个人说时尚且可以嗤之以鼻,甚至出言反驳;可慢慢随着说得人多了,这心便不由得产生了动摇。
一时之间,京城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家大业大的,一个个都在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趁反贼还没有围城,赶紧出城避祸,等事情结束了再回来。
别说,还真有人这么做了,连夜收拾细软,天没亮就驾着马车等在城门口,门一口就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而去,仿佛身后有猛虎在追一样。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仅仅一日之间,出城的人数就比之前多了一倍,且人数还在持续增加,其中不管官员家眷……
随之而来的后果,就是繁华的京城一下子冷清了许多,街上的铺子关了三四成不说,行人也是骤减了一半,不是出城避祸,就是躺在家里不敢外出。
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消息传到梁帝耳中,又气又恼,“区区一个反贼,连影子都还没露,就将偌大的京城吓成这副德行,荒唐!实在是荒唐至极!”
王安在一旁小声道:“奴才听说工部方侍郎的妻儿老小也都出城去了,坐了好几辆马车,说是回老家探亲。”
梁帝嗤声道:“探亲?据朕所知,他父母都已经过世了,岳父母都在京城,探得哪门子亲?”
“百姓无知也就罢了,居然连朕的臣子也如此无知,简直……可恨!”梁帝狠狠一拍拍在御案上,震得烛焰一阵颤动。
“看来是安逸得太久了,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将他们吓成这个样子,靠这些人来守大梁,呵呵……”梁帝没有再往下说,但脸上的冷笑已是说明了一切。
“陛下,要不要敲打他们一番?”王安小声问着。
梁帝不耐烦地摆摆手,“这群人早就准备好了借口,没什么意思。”
“对了,毓庆宫那边怎么样了?”
“一切都依着陛下的吩咐,瞒得牢牢的,大殿下对这件事丝毫不知情。”不等梁帝发问,他又道:“钟粹宫那边也一并瞒着,谁也不敢多嘴嚼舌。”
闻言,梁帝眉目微松,但也仅止于此,这件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反贼那边也不可能一直拖着;当务之急,还是得尽快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