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为从鬼门关前走了一圈的缘故,赵恪看着比以往沉稳了许多。
“那现在呢?”翊阳紧张地问着。
赵恪叹息一声,收回勺子,轻声道:“姑姑为了恪儿连性命都可以不要,恪儿还有什么可怨的?”不等翊阳言语,他又道:“姑姑放心,恪儿以后会长进的,不会再让您担心。”
“好……好……”翊阳激动得直落泪,她能看得出,这一回,赵恪是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一夜之间,仿佛长大了十岁。
“姑姑莫哭。”赵恪抚去她脸上的泪痕,劝道:“此时离天亮还有很久,我们会有许多时间说话,姑姑先把药喝了可好?”
“好!”翊阳哽咽地答应,就着赵恪的手一勺一勺喝着药。
药很苦,她的心却很甜,已经不记得有多久,赵恪与她这样的亲近了。
小的时候,赵恪与她很亲近,每每见到,都一口一个姑姑,缠着她不肯放手,可随着年纪大,渐渐不再像以前那样依赖她,尤其是在她做主择选了太子妃后;虽不至于生疏,但到底是有些不一样。
姑侄二人真正的矛盾爆发,是在柳青鸾那件事上,赵恪一次次的阳奉阴违,令她心生恼怒,这才会在他离京后,立刻为柳青鸾赐婚,以绝后患。
万万没想到,柳青鸾居然有手段将赵恪哄回来,让她不得不让步,同意了这门婚事;原本她与赵恪的关系有所缓和,可梁帝又硬插了一脚,让她一度心灰意冷,好在上天有眼。
喝过药后,又陪着翊阳说了一会儿话,直至天色蒙蒙亮,方才乘轿往东宫行去。
轿子不及马车那么快,所以等到落轿时,天光已经大亮。
赵恪刚一下轿,就看到一乘青呢小轿行色匆匆地往这边抬来,四个轿夫健步如飞,额头布满了晶莹的汗水;饶是这样,随行的丫头还在不停地催促着。
这是……
赵恪认得这个丫头,是柳青鸾的贴身婢女,也就是说轿子里的是青鸾?
那厢,丫头也看到了站在轿子前的赵恪,眸子一亮,朝着轿子里说了句什么,里面的人急忙掀开帘子,探出一张娇美白皙的脸庞,正是柳青鸾。
确实真是赵恪后,她急忙命人落轿,不等丫环搀扶,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轿,脚步匆匆地来到赵恪身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殿下您没事就好,我还以为您真的被贼子掳……”
柳青鸾话未说完,突然腰间一紧,紧接着便赵恪一把抱在了怀里。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柳青鸾一边挣扎,一边诧异地问着。
二人虽然已有婚约,也快要到了成亲的日子,但到底还不是夫妻,这样当众抱在一起,若是被外人瞧见传扬出去,难免会有碍名声。
赵恪将脸埋在她的颈间,闷声道:“青鸾,你可知我差一点就看不到你了……”
见不到?
柳青鸾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看这样子,城中疯传的那些事,十有八九是真的,赵恪真的落到了反贼手里。
想到这里,柳青鸾没有再挣扎,任由赵恪紧紧地抱着他。
良久,赵恪终于松开手,拉着柳青鸾进了东宫,而后者也终于知道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惊得她心头狂跳。
当然,这份狂跳与惊悸,并不是因为赵恪险些死了,而是因为她差点就失去了入主东宫的资格。
还好还好。
柳青鸾缓过神来,柔声道:“殿下的腿还疼吗?”
赵恪下意识地摸一摸右腿,夏天衣裳薄,很容易就摸到了布料下那厚厚的纱布,“还好,没有姑姑来得疼。”
“这一次,真是多亏了长公主,否则……”柳青鸾眼眶一红,下一刻已是泪满衣襟。
“是啊,多亏了姑姑。”赵恪感慨一声,见柳青鸾垂泪不止,他柔声安慰道:“我这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好好的哭什么。”
柳青鸾泪眼朦胧地道:“青鸾也不想哭,可只要一想到殿下差点被那群反贼害死,就……就怎么也忍不住,呜!”
赵恪闻言,大是感动,拉着她的手好一阵宽慰,才算是把眼泪给止住了。
柳青鸾拭一拭粉颊上的泪痕,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这会儿宫门已经开了,殿下该入宫给陛下请安了,顺道看望一下大殿下,再就是给淑妃娘娘报个平安,省得她记挂。”
柳青鸾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仿佛她才是这个东宫的女主人。
刚刚还和颜悦色的赵恪,听到这话,顿时沉下了脸,别过头没有说话。
柳青鸾叹息一声,蹲在他身前柔声安慰道:“青鸾知道殿下心里不舒服,但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惹恼了陛下,来日方长啊!”
赵恪沉默片刻,扶起她道:“你说这些我都知道,只是心里有些不痛快罢了。”
不等柳青鸾再劝,他已是道:“你放心回去罢,我这就进宫一趟。”
就在赵恪简单洗漱了一番,乘上轿子往宫里行去时,忙碌了一个晚上的太医也终于疲惫地走出了毓庆宫。
看到他们出来,在院子里坐了整整一夜的梁帝连忙起身问道:“情况如何?”
众太医没想到梁帝居然在外头等了一夜,吓得一个哆嗦,赶紧上前行礼,“叩见陛……”
“快说,大殿下情况如何。”梁帝不耐烦地打断。
一众太医对视片刻,院正颤巍巍地上前拱手道:“回陛下的话,大殿下暂时没事了。”
“暂时?”
梁帝眸光一沉,“什么意思?”
见避不过,院正只得硬着头皮道:“大殿下身体一向孱弱,前不久又曾受过伤,虽说这段时间养了一些回来,可到底比不得正常人,所以……所以……”
梁帝喝斥道:“说下去!”
院正吓得一个哆嗦,赶紧道:“这次受伤,已是彻底坏了大殿下的身子,非药石所能弥补,至多只能勉强拖延个一年半载。”
梁帝眼前一阵发黑,脚步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王安连忙扶住他,“陛下保重龙体。”
梁帝看也不看他,只死死盯着忐忑不安的院正,半晌,他艰难地问道:“当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