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远……”梁帝将茶水吐在盂中,漫然道:“辛氏都快与老大成亲了,他还惦记着,倒是一个痴情种子。”
王安瞅了他一眼,小声道:“陛下,要不要奴才去提点一下长公子?”
“不必。”梁帝眉毛也不抬一下,淡淡道:“他愿意留着就留着,待在朕眼皮子底下,总好过山高水远。”
王安眼皮一跳,随即深深低下头去,“陛下英明。”
这般又说了几句话,有小太监来禀,说是陆江求见。
“他来得倒早。”梁帝随口说了一句,朝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道:“让他进来吧。”
“嗻!”
小太监退下后不久,穿着神机卫指挥使官服的陆江走了进来,正欲行礼,梁帝摆手道:“免了吧,倒是你,这么早来见朕,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陆江面色凝重,低声道:“最近京城之中,出现了一首童谣,臣听着……恐怕是有人刻意为之,且与陛下有关,所以臣不敢自作主张。”
“哦,与朕有关?”梁帝露出几分诧异,坐直了身子,带着几分好奇与疑惑道:“什么童谣?”
“是……”话到嘴边,陆江反倒犹豫起来,欲言又止。
梁帝最不喜欢臣子吞吞吐吐,喝斥道:“有什么话就说。”
“是。”陆江深吸一口气,凭着记忆念道:“皇帝乐,皇帝笑,九五台上乐呵呵;皇帝悲,皇帝哭,皇陵里面哭叽叽。”
说是童谣,其实就两句话,因为前后对应的缘故,所以朗朗上口,几乎听一遍就会背了,难怪那些四五岁的孩童也能记住。
梁帝起初尚不以为意,待陆江念完,脸色已是倏地沉了下来,大有风雨满楼之势。
“这童谣从哪里传出来的?”他阴恻恻地问着。
“暂时还没查到源头,只知……”陆江看了一眼梁帝阴沉的脸庞,硬着头皮道:“这童谣,传得很快,短短几天功夫,已是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里,到处有人在传唱。”
“混账!”梁帝重重一掌击在紫檀扶手上,面色铁青地道:“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居然这么晚才发现,还有那顺天府,居然不闻不问,聋了还是哑了?”
面对龙颜震怒的梁帝,众人纷纷低头,摒息静气,唯恐呼吸声大一些,就会招来莫名的大祸。
这般怒斥了一通,梁帝怒气稍缓,盯着陆江道:“朕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之内,查出这首童谣出自何处,否则朕唯你是问。”
“臣遵旨。”陆江心中一阵叫苦,他这几日并未躲懒,从听到童谣起,就派了手下去追查,想要顺藤摸瓜,找出源头,奈何对方隐藏极深,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原本这么一件小事,并不需要上禀天听,但童谣里涉及皇帝,甚至还牵到了皇陵,尽管不解,却处处透着不简单;所以他几经犹豫,还是选择禀告梁帝。
打发了陆江离去后,梁帝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他幽幽道:“王安,你说……这个童谣所指的,是不是当年的事情?”
王安浑身一颤,早在听到童谣的时候,他心里也浮起了同样的猜测,只是不敢说出口,可现在梁帝问起……
他心思飞转,赔笑道:“陛下多虑了,想来是有人无趣,随口编了这么一个童谣,结果被人听了去,一传十,十传百,就给闹成了这样。”
梁帝转过身来,双目灼灼地盯着王安,沉声道:“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梁帝的目光凌厉狠辣,盯得王安腿肚子一阵阵哆嗦,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奴才……奴才……”
他嘴唇颤抖着,迟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王安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失态了。
“呵呵。”看着跪在地上哆嗦的王安,梁帝笑着,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只有……针尖般的阴寒。
“你都这么想了,可想而知,经历过当年那场变故的人,一定都会有所思,编这首童谣的人……是想诛朕!”梁帝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那几个字。
养心殿的宫人都跪了下去,神情惶恐不安,他们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尽管人都有好奇心,但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深知好奇害死人的道理,所以这会儿一个个恨不得捂上耳朵,以免听到会要命的消息。
正当他们忐忑不安的时候,王安低喝道:“这里没你们的事,都滚下去。”
众人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梁帝,见他没说话,赶紧连滚带爬了离开了养心殿,一会儿功夫,偌大的殿内便只剩下梁帝与王安主仆二人。
“你倒是护着他们。”梁帝冷冷说着,看不出喜怒。
“都是调教了好些时日的,若是死了,奴才又得花许多时间调教,奴才倒不怕累,就怕侍候不好陛下。”王安讨好地说着。
梁帝轻哼一声,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起来吧。”
“谢陛下。”王安松了一口气,扶着光滑坚硬的地面站了起来。
他刚站稳,耳边就响起梁帝的声音,“会是什么人?”
王安知道,这是在问童谣那桩事情,他更知道,这件事在梁帝心中的份量,思索片刻,道:“奴才愚见,若这首童谣真是有心人针对陛下,从而传出去的,那么此人必定是与陛下有仇怨。”
“有仇怨……”梁帝喃喃咀嚼着这三个字,片刻,眸光一凝,冷声道:“如今与朕仇怨最深的,莫过于翊阳,毕竟徐晋之是死在朕的手中,可是……当年她还年幼,并不知道发生的事情,倒是……”
王安等了一会儿,不见梁帝往下说,试探道:“陛下怀疑谁?”
梁帝走到窗前,冷冷看着窗外那几株因为入秋,而叶子渐渐发黄的树木,缓缓吐出两个字,“奶娘。”
王安被吓了一大跳,脱口道:“江老夫人?”
梁帝面无表情地道:“当年事情,她是最清楚的。”
“可江老夫人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来,从未泄露过一丝一毫,这一点陛下您也是知道的;她怎么会害陛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