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士?”梁帝重复着四个字,脸下满是狐疑。
“是。”赵淮点头。
梁帝盯着他低垂的脸庞,半晌,忽地冷笑道:“朕虽久居宫闱,但对那些江湖人士也知道一些,这些人性子粗鲁直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确实有动手的可能性。
不过他们动手,都极为直接,砍一刀,刺一剑,或许直接砍下一条胳膊与腿,都有可能;可你这鞭伤……不像是江湖人士所为。”
赵淮脸颊一搐,咬牙道:“儿子不敢欺瞒,确实是一名江湖人士所为,可能……他身边只有鞭子,没带刀剑。”
“呵呵。”梁帝嗤笑一声,道:“既然你不愿说,也罢,朕不勉强你;不过此人胆敢伤害朕的儿子,朕定要严惩不怠。”说罢,他目光一转,对王安道:“去传画师过来,绘下此人画像,然后交由顺天府捉拿此人。”
赵淮一惊,连忙道:“父皇息怒,那人虽说过份了一些,但细想之下,儿子也有不对的地方,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冤家?”梁帝挑一挑浓眉,似笑非笑地道:“听你这话,似乎与对方颇为熟悉,否则也用不到这两个字。”
“这……”赵淮脸色一变,强笑道:“总算是有几面之缘,勉强算是熟悉。”
“行了。”梁帝不耐烦地挥一挥手,“别在这里和朕打马虎眼了,说吧,到底是谁。”
望着梁帝沉下来的眉眼,赵淮悄悄咽了口唾沫,但还是强行维持着镇定,“真的就是一个江湖人士。”
“不说是吧?”梁帝冷笑一声,也不勉强,只是让王安去传旨。
看着王安躬身退下,赵淮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做着什么挣扎。
“儿子知罪!”
就在王安一只脚将要踏出殿门的时候,赵淮突然高喊,同时俯身朝着梁帝重重磕头。
梁帝对此并不意外,面无表情地道:“如何,肯说了吗?”
赵淮面如死灰,半晌,他哆嗦着道:“是……是太子。”
“什么?”
梁帝瞠目结舌地看着赵淮的头顶,他料到鞭打赵淮的不会是江湖人士,所以才故意走为王安去传画师,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太子赵恪,这怎么可能?
太子的脾性,他也是知道的,温和老实,喜怒容易形于色,反贼那件事后,性格沉稳了许多,待人也越发的谦和,朝野上下,风评甚佳。
二十年来,别说是动手打人,连当众斥骂的情况都少之又少,现在赵淮却说太子鞭打他,这……这怎么可能?
梁帝沉默良久,道:“此话当真?”
“儿子不敢欺骗父皇!”赵淮头也不抬地说着。
梁帝在殿中来回踱了几圈,忽地在赵淮身侧停下脚步,“那你倒是说说,太子为何要鞭笞你?”
赵淮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道:“因为姑姑的事情。”
“翊阳?”
梁帝从中听出了问题,拧眉道:“把这件事具体说给朕听听。”
“儿子找到那几名货郎的藏身之地后,从他们口中得到了口供,是徐忠指使他们所为,但徐忠那里始终套不到有用的信息,就在儿子以为这件事要无疾而终时,却意外被儿子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那就是……”
赵淮说出一个令梁帝意想不到的名字,在最初的诧异过后,他带着一丝怀疑道:“此人真的愿意做证?”
“千真万确。”赵淮语气肯定的回答,随即又道:“儿子起初也有所怀疑,这件事实在诡异,但……”赵淮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封薄薄的书信,呈举过头顶,“这是她交给儿子的。”
梁帝劈手夺过,取出信纸后,一目十行的看着,随着他将整封书信看完,梁帝的脸色也变得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到了极点。
手掌下意识地攥紧,直至听到了纸张被折的声响,方才勉强止住,但仍是顺不下这口气,他恨恨将信拍在桌上,咬牙切齿地道:“朕之前还怀疑是奶娘,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她,简直是疯了!”
此刻的梁帝,面孔狰狞如恶鬼,纵是一直在他身边的服侍的王安,也不敢多看一眼,极力垂低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梁帝努力压抑住心底的恶意与愤怒,再次看向赵淮,“既然有了这封信,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朕?”不等赵淮说话,他又追问道:“因为太子?”
“是。”赵淮苦涩地点点头,“太子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借着聚会的名义,将儿子叫了过去。宴桌上,太子一再示意儿子不要管童谣这件事,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见儿子不肯答应,他又隐隐威胁,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梁帝不耐烦地催促着。
“说是若姑姑有什么三长两短,一定不会善罢干休。”赵淮飞快地说完,随后道:“儿子虽然害怕,但儿子认为姑姑这番行径,实在过份,也辜负了父皇一直以来对她的好,可当着太子的面又不好说,只能假装答应。”他满脸委屈地道:“就在儿子辞别太子离开的时候,他府里的管家突然让护卫抓住了儿子,说是奉了太子之命,给儿子提些醒,省得儿子见到父皇后,一时激动说错了话。”
“紧接着,他就扒了儿子的衣裳,照着儿子背后鞭打。”赵淮越说越委屈,几乎要落下泪来,“儿子长到这么大,还从未受过这样的打,可他是太子,大梁的储君,儿子没有办法。”
“好不容易挨完这些鞭子,儿子要离开的时候,管家又说,若是儿子忘记了疼,在父皇面前胡说八道,那么这些鞭子同样会落在荣王府每一个人的身上,并且更疼更狠。”
“儿子可以不在乎自己,却不能不在乎府里的人,所以……儿子迫于无奈,只能……只能接受了他的威逼。”
说到后面,赵淮已是泣不成声,但很快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连忙爬到梁帝身前,抱着他的脚,急切地道:“太子只是一时情急,方才犯了糊涂,还请父皇看在他用心在善的份上,不要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