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收回目光,走到一张石桌前坐下,手指轻叩着冰冷坚硬的桌面,冷笑道:“他以为朕不知道他那点心思吗?
无非是想借童谣一事,一箭双雕的除了翊阳与太子,到时候,就没有皇子能够与他争锋了。”
“陛下英明。”王安低声应着。
“可惜老四太过安份,否则倒是可以与他一争,朕也不必如此为难。”
听着梁帝的话,王安悄悄瞅了他一眼,带着几分诧异,听陛下这意思,是不打算处置太子?
梁帝看出他的心思,冷声道:“他想借朕之手,除了太子,朕岂会如他所愿。”
说到这里,梁帝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厌恶,显然荣王所作所为,已是触犯了他的底线,只是碍于朝局的平衡,再加上他本身没犯什么错,所以才强忍着他。
“太子可以放一放,但翊阳……”梁帝从袖中取出那封书信,一言不发地端详着。
王安摒息静气,默默无声,犹如一尊泥塑木雕的雕像。
许久,梁帝从书信中移开目光,遥遥看向长公主府的方向,声音苍冷无情,“既然她非要寻死,朕又岂有不成全之理。”
“传朕旨意,传翊阳入宫;另外,与此案相干之人,也一并带入宫中侯审。”
王安心中一凛,他知道,梁帝这是准备动手了,今日之后,只怕要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了。
他暗自感慨,但也仅止于此。
午后,长公主府。
“入宫?”
翊阳刚刚午睡醒来,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慵懒。
她这会儿正坐在铜镜前梳妆,夏荷匆匆走了进来,禀告说宫里来人请她入宫,颇有些诧异。
“是,王公公亲自过来的。”
王安?
翊阳眸中的诧异更深了几分,王安是梁帝身边的首领太监,亲自不会出宫,他亲自来传,那必定是梁帝的旨意,且……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事。
可是能有什么要紧事,让梁帝这么急着召见自己?
难不成是那件事?
翊阳心头猛地一颤,但随即又觉得不太可能;那件事她做得极为隐蔽,就算有人怀疑,也绝不可能查到实证。
想到这里,她心情一松,抚着脸颊道:“知道了,本宫梳洗过后,便随他一道入宫。”
王安等了约摸一刻钟的功夫,终于看到一身素衣翊阳出来,连忙起身相迎,“奴才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万福。”
尽管已经知道翊阳此行凶多吉少,但王安是个谨慎的人,在尘埃落定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表露出分毫异常的。
“公公免礼。”翊阳并不知道自己此刻乌云罩顶,大祸将至。
她虚扶一礼,状若随意地问道:“不知皇兄急召我入宫,是为何事?”
王安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早就备好了答案,当即赔笑道:“奴才也不清楚,想是长公主多日不曾入宫,陛下思念得紧,所以召您入宫叙旧;诸位王爷公主之中,陛下就与长公主您最是亲近。”
老狐狸!
翊阳眸光微动,轻笑道:“自从驸马过世后,本宫伤心难过,整日将自己关在这府中,确实很久没见过陛下了。”
王安笑呵呵地道:“马车已经在外头备着了,长公主请。”
翊阳颔首,侧头对夏荷道:“你随我入宫。”
“是。”夏荷轻声答应,脸色苍白如纸,额头隐约可见细细的冷汗。
翊阳察觉到她的异常,蹙眉道:“你怎么了?”
夏荷捂着肚子,忍痛道:“奴婢也不知道,从刚才起,腹中就一阵阵绞痛。”
春菱也在,她蹙眉:“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我也不……嘶!”话说到一半,腹中传来一阵急剧的绞痛,疼得夏荷倒吸一口凉气,眼前阵阵发黑,站都站不稳。
午膳过后,她就只喝了一杯水,还是刚才传完话,春菱倒给她的,说是让她驱驱寒气,怎么就疼得这么厉害了。
难道是午膳吃坏了,可别人并没有事啊。
春菱赶紧扶住腹痛难奈的夏荷,忧声道:“殿下,夏荷这个样子,怕是不宜陪您入宫。”
翊阳也是这个打算,当即道:“那就你随本宫进宫吧。”随后她又看向脸色腊黄的夏荷,带着几分不悦,“往后仔细些,莫要乱吃东西。”
“是。”夏荷虚弱的应着。
王安静静看着这一幕,嘴角扬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他引着翊阳乘上豪华高大的马车后,自己则登上了后面那轿不起眼的马车。
坐定后,王安掀起轿帘,对跟在马车旁边的小太监道:“你留在这里,记着,等我们走远后,再行事。”
“是。”眉目端正的小太监躬身答应。
车轮滚滚,辗过一块块平整的石板,来到宫门外,在禁军守卫的躬身之中,翊阳扶着春菱的手下了马车。
翊阳抬起头,神色复杂地望着这座巍巍庄严的宫城。
自从徐晋之过世后,她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每一次踏入宫门,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徐晋之被判斩刑的情景。
痛,剥皮抽筋一般的痛!
“长公主吧,陛下还等着吧。”
王安的声音,将翊阳思绪拉了回来,她深吸一口气,正欲入内,身后突然响起马蹄疾奔的声音。
翊阳倏然回头,只见一匹枣红色骏马飞奔而来,四蹄飞扬,扬起地上的尘土,骑在马背上的,赫然就是赵恪。
他怎么来了?
这个念头同时浮现在翊阳与王安脑海中。
但翊阳只是纯粹的惊讶,王安则是在惊讶之外,又多了一分凝重。
他很清楚翊阳这次入宫意味着什么,太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绝不是巧合两个字能够解释的。
在王安心念电转间,赵恪用力拉住缰绳,生生勒令疾奔的马匹停下来,“吁!”
枣红马被拉得前蹄腾空,头颅高高扬起,但好歹是停住了。
赵恪一抛缰绳,从马背上跃下,快步来到翊阳身前,他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露出温和的笑意,“姑姑。”
看到自己视若亲生的侄儿,翊阳那张清冷的脸庞露出一抹明媚的笑意,和颜悦色地道:“太子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