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李想容说完,就听见女人有些沙哑地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逃命来着。”
李想容静待下文。
女人继续道:“我的丈夫和孩子被奸人所害,我想为他们报仇,可惜我技不如人,不但没能报的了仇,反而被仇家追杀,若不是今夜遇到姑娘你,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
说道这里,女人的神色越发凄然惶惑:“如今我身受重伤,不良于行,连仇都报不了,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话不能这么说,”李想容尝试着安慰她:“相信你的丈夫和孩子也不希望你离开这个世界的。他们一定更希望你能平平安安,连带他们的那一份,好好活着。所以,不要再说这样的丧气话了。”
“姑娘,你不懂!”女人的话中带着哭腔,“看你的打扮,应该尚未成家,你永远也不会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和爱人离开人世,是一件多么崩溃的事情!他们都不在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想容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女人是经历了大悲大痛,已经对生活失去信念了。
“不,你这样说不对!”李想容只好严肃起来,以期让女人正视自己。“看着我。”
女人闻言,有些茫然又有些凄楚的看过去。
李想容道:“我承认,你的遭遇确实很让人唏嘘。但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遭比大难,他们却仍然好好的活着,带着逝者的希望,活的越来越精彩。”
女人摇摇头,道:“你说这些空话,不过是想安慰我罢了。小姑娘,你没有经历过我的悲痛,你是不会懂的。”
“我是没经历过你的悲痛,但是我身边有人却经历过!”
李想容于是将佟毓的遭遇一一讲给女人听。“说句不好听的,你的丈夫和孩子虽然被害,却没有受过什么侮辱,而我这位朋友的亲人,却是被人生生折辱而亡的!我那位朋友也曾经像你一样,想要报仇,他比你更恨更无奈!但后来他发现冲动并没有任何用处,反而只会把自己也折进去,他就慢慢镇定下来了。后来我们经历了一系列艰难险阻,最后到达盛京,向皇上陈情,洗刷了冤屈!”
“你既然恨杀害自己丈夫和孩子的凶手,那就更应该好好活着,将自己的小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然后蛰伏起来,世上无难事,只要你想,总会有报仇雪恨的一天的!”
“我……”女人被李想容的话震撼住了。咬唇沉默许久,突然一双眼睛瞪得雪亮:“姑娘,你和你的朋友见过皇上?!”
“是。”
“姑娘,求你帮帮我吧!”女人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力,猛然从床上爬起来,朝李想容跪了下来。“求姑娘帮帮我吧!姑娘见过皇上,一定不是平凡之辈。只要姑娘能帮我报仇,我愿意终生为奴为婢,报答姑娘的大恩大德!”
“抱歉,这件事上,我帮不了你。”李想容面容凉淡。“你先起来吧。”
“不,姑娘,求求你帮帮我吧!”女人并不死心。
李想容眉头一皱,一个发狠,将女人扶了起来,按到床上躺好。“请搞清楚状况好不好?与其在这里求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倒不如少折腾自己,赶紧把身上的伤养好才是正经事!否则的话,下次若是再遇到仇家,恐怕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李想容自认算一个心地不坏之人,但是,她却不是圣母白莲,不是冤大头,这女人来路不明,仅凭几句话的功夫就帮她报仇,甚至扯上皇上,她想得也太好了点!
因为刚才这些动作,女人身上才止住血的伤口再次裂开了。她疼得龇牙咧嘴。
李想容冷脸道:“原来你也不是铜墙铁壁,也知道会痛!”
女人由不死心:“求你了姑娘!你一看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帮帮我吧!”
“打住!请不要道德绑架好吗?谁规定我救了你,就必须得帮你?那照你这么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赶紧离开,不给恩人惹麻烦?”
“我……你……”女人被李想容噎得哑口无言。
李想容居高临下地砍了她一会儿,才道:“放心吧,我还不至于那么无情,既然救了你,自然就敢留你一晚上。你可以等明天好点儿了再走。想来光天化日之下,你的仇家也不敢大刺刺就杀人灭口的。”
女人还想再说什么,被李想容用一个哈欠打断了。“就这样了,今晚你睡床上,我打个地铺吧!”
说完,李想容就起身,将元良走前从客房抱过来的被子和席子铺在地上。灯火一灭,女人就算有千言万语,也不敢再说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无赖行径已经惹到了李想容。人家没将她直接轰出去,就已经是大慈大悲了!
毕竟是连夜逃命,又深受重伤,女人在黑夜中煎熬一段时间以后,便抵不过身体的疲惫感,沉沉睡去了。
感受到女人这回是真的睡熟了,躺在地上的李想容这才敢放心睡过去。
女人第二天还是没能离开。因为她发烧了。
清晨李想容发现以后,因为怕被女人的仇家发现端倪,便不敢去请大夫,只好让元良去买了酒和能消炎的药草过来。
有些野草本身具有消炎的功效,并不用和其他草一起买回来,所以,元良去医馆只说自己不小心摔青了腿,问题不重,只要一味药即可,并没有引起怀疑。
很快元良便带着药和酒回来。元良负责去灶台将草药和水煎,李想容则找来干净的毛巾,蘸了酒,替女人进行物理降温。
庆幸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后,女人身上的温度终于降下来了不少,人也多少有了些意识。
“姑娘,求……”她说话十分艰难。
“你先不要说话了!”李想容打断她。“命都未必保得住了,还是留着力气吧。”
“姑娘,药熬好了。”元良在外头道。
“进来吧。”
元良将药碗放下,颇有警告意味地瞪了女人一眼,就离开了。
李想容拭了拭药汤的温度,舀了一勺递给女人,道:“为了防止引起你仇人的注意力,我们也没敢把要抓全了,只单单给你抓了消炎的草药,趁热喝。”
“……多谢。”一口将勺子里的汤药吞下后,女人满嘴苦涩回道。
傍晚的时候,女人已经基本完全挺了过来,烧也退了,康复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只不过,因为失血过多,她仍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李想容等人见状,也不能真就这么将她给轰出去。
女人就这样又在容风养了几天。
几天后,女人终于可以下地走动了。
这些天李想容等人忙着拾到容风,根本就没工夫也没心情理她,每天只是按时给她送药送餐,余下的全然不管。
女人自己也知道如今处境艰难,出去根本就没有活路,于是她审时度势,也暂时不再说求李想容帮忙的事了。
一时间,双方还算相安无事。
为了不让李想容将自己赶出去,女人甚至特地佯装身体没有太大进展,成日里躺在床上,直到有一天,她起床喝水,正好被李想容撞见,这才无话可说。
“姑娘,我……”
李想容懒得同她计较。事实上,她的小把戏,李想容早就看穿了。毕竟,以前柳扶风、佟毓、白惊羽都曾受伤过,李想容很清楚受了伤的人在养伤时会有怎样的变化。
“过来吃饭吧。”
“……好。多谢姑娘。”
“你先吃,我待会儿过来收拾。”李想容起身离开。
楼下柳扶风等人还在等着她用饭呢!
等李想容再上来的时候,女人终于下定决心,道:“姑娘,请你收留我吧!”
李想容淡淡的:“不必了。我连你的名字都没问过,从这一点上,你就应该明白,我并不想和你有任何关联。既然你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不,姑娘,求你了,请你不要这么狠心!”女人扑通一声跪了
下来。“我如今身上的伤根本就没有好利索了,还有仇家追杀,你把
我赶出去,这是把我往死里推啊!姑娘,求你发发善心吧!”
李想容道:“我发的善心还不够吗?若不是我,你根本就活不过那天夜里!”
“我们店里马上就要非常忙,根本就没有时间看顾你,所以,也请你识相一点。否则,就别怪我让人轰了。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一笔银子上路的。”
李想容说完,端着碗筷离开,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包碎银子。
“这是二十两银子,应该够你用上一段时间了。”李想容打了一夜地铺以后,第二天就从自己的屋子里搬离出去,住进了客房里,所以相应的,她的钱财也跟着换了个地方。
平心而论,二十两虽然在李想容这里不算多,但对一个普通百姓而言,只要省吃俭用,这已经够一家人过上两年了!
李想容待女人已经仁至义尽了。
李想容将银子放到桌上,临走前道:“好走,不送了。”
然而女人已经将李想容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桌上的银子她丝文未动,也没有离开房门半步。
一直这里一举一动的元良见李想容没有留人的意思了,干脆直接提起女人的衣领,将她带了出去!
元良带她找了家价钱便宜的客栈住下,然而让他们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是,没过多久,女人又回来了!
李想容收拾货架子,女人跟着,李想容上街,女人也跟着。
“元良!”向来不针对女人的柳扶风也烦了。“将她丢得远一点!”
“是,公子!”元良得令,立即又带着女人往城外走去。
这里次,元良干脆将她送到了隔壁镇上!
元良骑马赶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了。路途遥远,他们几个都以为,女人不会再来骚扰。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当李想容打开店门一看,女人就面色乌青地站在门口!
“你,你怎么会……”李想容忍不住问。
闻声赶来的柳扶风和元良佟毓他们也震惊不已。元良甚至一拍脑袋,难以置信问:“我明明把她给送得老远,她怎么可能又回来了?”说罢,上下打量起女人。
因为这句话,大家这才发现,女人不但脸色难看,她脚上的一双囫囵的鞋子都被走破了!
“我,是,连,连夜从,隔壁镇上,赶,赶回来的。”四月的天,已经不像冬天那样严寒,但春风彻骨,还是十分折腾人。女人打被元良放下以后,就滴水未进,立即原路返回,靠着一双脚走了一夜,到如今,已经冻得不怎么会说话了!
“大姐,你这样,真……”真的很影响我们的正常生活!
看着女人难看的面色和无比乞求的眼神,李想容到底没能狠下心说难堪的话来。
“求求你们,收留我吧!”女人砰地跪倒地上。大约是赶了一夜路的缘故,再加上身上的伤没有完全好,她这会儿身子有些摇晃,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样子。
佟毓有过走投无路的时候,所以非常能理解女人此时的心情和处境,于心不忍,对李想容道:“想容姐,她的状况不大好,咱们先让她进来吃点东西吧。”
说完这话,佟毓便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李想容若真的照做了,那就意味着,女人说动他们了!
佟毓朝李想容等人投去抱歉的目光,而女人却眼睛亮晶晶的,人也跟着精神了不少。
李想容也不知是恻隐之心作祟,还是想给佟毓一个面子,总之当她看到女人那渴望的眼神时,竟然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的仇家是谁?”
说完,李想容立即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了。女人赶紧道:“我的仇家,是盛京的镇国公一家!”
在容风住着养伤的这段时间,女人已经知道了李想容等人的身份,也自然就清楚了李想容等人同镇国公府之间的恩怨。
“镇国公?!”
在场的李想容、柳扶风、佟毓、元良无不震惊了。
他们和镇国公府有仇,而这个女人同样与镇国公府有仇,偏偏又三更半夜跑到他们这里来,这会不会太过巧合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