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毓想都不想便拒绝。“元良哥受伤,小子担忧不已,所以大师若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我……”心中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静心大师却说不出口了。“对了,你随我来一趟!”他面露乞求之色:“离这里不远,就几步路,行吗?”
佟毓嘴巴动了动:“……烦请大师带路吧。”
静心大师待佟毓去了自己之前居住过的客房。
“大师带小子到这里做什么?”
“你不要误会,我有一样东西落在这里,你等着。”静心大师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进屋,在枕头底下找到了自己珍藏的玉坠子。
“佟毓,这个……你也有一个,对不对?”静心大师颤抖着将玉坠子递到佟毓面前,眼眶渐渐红了。“孩子……”
看到玉坠子那一刻,佟毓如被雷击中,倒吸一口凉气,整个身体都跟着紧绷起来。但他经过当初为了报仇而蛰伏的那段岁月,早已练就了喜怒不行于色的本事,饶是心中再怎么震惊,他也不过是眼瞳缩了一下,并没有露出其他马脚来。
佟毓很快就敛住了瞳孔的那丁点儿变化,面色冰冷,道:“小子愚钝,不明白大师在说什么。”
“怎么可能听不懂?孩子,你再看看,这块玉坠子,你一定还有一块。”静心大师越说越激动,干脆双手紧紧握住佟毓的双肩:“孩子,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胡说八道!”佟毓高声反驳道。
静心大师被他这一声吼镇住,一时间忘记反应。
“大师是出家之人,应当知道,出家人,是不能打妄语的!小子姓佟,父亲是保金县的佟秀才!大师恐怕认错人了!”
“不,我没有认错,你长得和你娘实在太像了!年纪也对,你就是我走失多年的亲生儿子!”
“无稽之谈!”佟毓面色冷清,抽身而去。
“不,孩子,你听我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但请你相信,我所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咱们可以滴血认亲!对,咱们滴血认亲,你一定是我儿子!”
“大师请自重!”佟毓退后一步。冷漠而又疏离。“小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也请大师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随随便便就跑出来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认儿子,省的传出去被人说成是六根不净!”
说罢,佟毓毫不留情,大步离开。
徒留静心大师站在原地,心酸呢喃:“孩子啊……”
“您也不必太难过。”柳扶风从暗处现出身来,轻声安慰道。“佟毓他之前经历了太多事情,对人情冷暖,既看得很淡,也看得比谁都重要。想要打动他,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到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
拍了拍静心大师的肩膀,柳扶风问:“确定了吗?”
“虽然他一直咬定自己没有和这个一模一样的玉坠子,也不愿意同我滴血认亲,但是我知道,我有感觉,他一定就是我那走失的苦命孩儿。”
毕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跟过来又不小心偷听到已是不妥,柳扶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道:“慢慢来吧。”
而另一边,佟毓在离开以后,并没有立即去找元良,而是独自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确定周遭没人以后,这才浑身瘫软在地上。
他低着头,双手撑地,半倚半坐在地上,身体也一颤一颤的,仿佛走这段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碎发掩盖下的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
经过云神医的救治,苏眉终于从死亡的边缘线上被拉了回来,身体里的毒素已经基本被清除,剩下的,就是慢慢静养了。
元良、李想容、柳扶风三人身上的伤,在清理敷药以后,也没有大碍。
唯二异常的,便是佟毓和静心大师了。
苏眉的身体仍旧虚弱,一行人不得不暂时住在云神医这里。
晚饭时,云神医老神在在地哼哼:“老夫这次真的是亏大发了!小丫头,半斤大红袍根本抵不了老夫的损失,你另外再给老夫半斤其他茶叶弥补!”
李想容正担心佟毓,冷不丁被点名,有些心不在焉:“嗯?”
云神医以为她故意打马虎眼:“你吃老夫的,用老夫的,还要老夫帮忙治病救人,你当这里是菜市场啊?”
“抱歉,小女刚才在想事情,一时走神了,神医您能再说一遍吗?”
云神医在心中嘀咕:以为这样说了,老夫就会不好意思再开口吗?
“老夫刚刚说,你不但求老夫治病救人,还在老夫这里又吃又住,半斤茶叶根本抵不了老夫的损失,你得再来两斤旁的茶叶!”
云神医故意将刚才说的半斤长到两斤。
容风茶叶有市无价,十分贵重,这一点,云神医还是清楚的。
一口气要人家两斤半茶叶,确实有些过了。
他本以为这样说,身为自己和李想容一方共同的朋友的静心大师,一定会出言制止,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静心竟然也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伙计,你发什么愣?”云神医伸手在静心大师眼前晃了晃。
“嗯?何事?”
“我问你在想什么?”说着,云神医抓过静心大师的手臂,将手搭在了后者脉搏上。“脉象紊乱,气息浮躁,肝火旺盛,我说你一和尚不是讲求四大皆空么,纠结个什么劲儿?”
“哦,无事。”静心大师根本无心听云神医说了什么,随意应和着,目光紧紧黏在坐在李想容身旁的佟毓身上。
佟毓视若无睹。
“老伙计,你总看那小子做什么?”云神医不明所以,问道。
佟毓眉头顿时紧紧一皱。
静心大师不想自己和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儿子关系闹僵,只好狠下心来,不再看佟毓。“没有,你看错了。”
云神医啧啧两声:“分明是个和尚,突然整得自己个儿奇奇怪怪做什么?”
这顿饭最后在一种诡异的静谧中结束。饭毕,李想容回到房间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看看佟毓。
咚咚咚——
她敲响了佟毓的房门:“是我,你睡了吗?”
听到敲门声那一刻,佟毓以为是静心大师不死心,本
能心生反感。听到李想容的声音以后,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没有,请进。”
待李想容进来,佟毓问:“这么晚了,想容姐有事吗?”
涉及到个人隐私,李想容不好直接发问,遂道:“佟毓,我们是一家人,如果有不好办的问题,一定要同我说,不要自己一个人放在心里,知道吗?”
“嗯。”佟毓点点头,他是真心将李想容当成自己的亲人,所以,静心大师的事情,他不打算对李想容隐瞒。“想容姐,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我不是我爹亲生的吗?”
“记得。”联系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李想容也隐隐猜出一些东西。
“今天,静心大师突然追过来跟我说,他有一块和我一模一样的玉坠子,所以,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即便已经猜出大概,可亲口听佟毓说出来,李想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缓了一会儿,李想容才问:“那你准备怎么办?”静心大师是个随和而稳重的人,不可能随便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所以,他二人应该是父子无疑了。
否则的话,在饭桌上,静心大师也不会如此失态。
“还用得着怎么办?”佟毓冷笑。“从小到大,我只知道自己姓佟,我爹是保金县的佟秀才,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所以,你不准备认他?”
“不认。我长这么大,他都没有在我的人生中出现过。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他更是不知道在哪里讲经布道受人尊敬,这样的爹,我为什么要认他?”
“……佟毓,顺其自然吧,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嗯,我知道了想容姐。放心,我还有你和柳公子元良哥他们。”
……
住在云神医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食材大补了。
反正云神医的药斋里存货充足,李想容毫不客气,时不时用他珍藏的虫草煮粥,和柳扶风去后山打猎,用云神医饲养的珍禽联通参龄十年以上的老山参炖汤,不过两三天下来,从李想容柳扶风到躲在暗处的隐卫们,个个都神清气爽,气血充盈。
“臭丫头,你又来偷老夫的药材!”李想容拿着簸箕来到药斋,云神医顿时跳脚。
和云神医相处的这几天,李想容已经完全了解了云神医的为人。
说白了,他就是个脾气古怪的傲娇老头子。只要摸准了他的脾气,对症下药,哪里还有传闻中的变态神医,完全就是个纸老虎!
这会儿的云神医已经被李想容的棋道和厨艺完全折服了。
李想容抬抬下巴,道:“什么偷啊抢的,说的真难听!我这是光明正大地拿好不?”之前云神医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居住,家里的存粮,根本就不够这么多人吃的。
“你还狡辩!老夫辛辛苦苦存的药材,你说拿去煮了就拿去煮了,你……一丫头片子,怎么好意思这样对我这个老人家?”
李想容道:“你没吃?”每次汤汤水水的做出来,他吃的比谁都多!
“我……老夫这么大岁数了,吃你点东西算什么?再说了,你们吃的住的用的,哪一样不是老夫的?”云神医越说越觉得自己在理,“你拿老夫的药材做饭,老夫不吃,岂不是太亏了?!”
“那不就得了。”李想容忍住笑意。“你那些药材放在那里都快坏掉了,我替你清理存货,顺便解决了你的吃饭问题,”
李想容身子朝他欠了欠:“说真的,云神医,是不是发自内心觉得这几天伙食变好了?”现在的云神医,真心比刚见面时可爱。
“是……咳咳,什么好不好的!你这丫头片子脸皮也忒厚了些!就你做的那些东西,老夫是不舍得被你糟蹋的药材,这才不得不吃的!”
“那您老今天中午就别勉强自己了,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握好分寸,做得不多不少,保证一滴汤水都不会剩下。”
正说着,柳扶风手里拎着一只野鸡过来问:“云神医,适才去后山打猎,发现山上似乎有野猪,是您老养的吗?”
“废话,那是老夫用自己培育的灵芝喂养的!臭小子,你不许打它的主意!”
柳扶风表情淡淡的:“抱歉,刚下锅。待会儿您老多吃点。”嘴上说抱歉,可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丁点儿抱歉的样子。
“你!你们这群土匪!”云神医痛心疾首,呜呼哀哉:“老夫的猪啊!!!”
“阿弥陀佛,这是怎么了?”静心大师慈眉善目走过来。
“大师,您来了。”李想容笑着同静心打招呼。
“和尚,你来的正好!”云神医终于找到人诉苦。“你这都认识一群什么人,在我这住这段时间,我的好东西都快见底了!”
“阿弥陀佛。云老,缘来缘去,自有缘法,您且放宽心态。佛家有云……”
“得得得,你别跟我说佛啊法啊的,我听着头疼!”云神医摆摆手,转头对李想容和柳扶风道:“碰上你们两个土匪,算老夫认栽!”
“原来你们在这里。”佟毓走过来。
静心大师顿时双眼一亮,想要靠近自己的儿子。但是,才有了这种念头,他便狠下心来,又打消了。
佟毓假装没看到,问李想容:“云神医,不知今天要给苏眉姐准备什么饭?”苏眉身体极度虚弱,很多寻常的食物,都无法食用。
柳扶风道:“先前在后山打了只野猪,云神医说那是他用灵芝喂养的。”
野猪已经下锅了,云神医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让猪再活过来,于是只好道:“对,就给她吃点野猪肉,你们多炖一会儿,灵芝有补气安神、扶正固本的功效,她吃了正好。”云神医之所以会这样说,其实是存了自己的小心思的——他是不想李想容和柳扶风再霍霍其他珍藏的宝贝。
“是。”佟毓恭敬道。“那我这就回去看着火候。”
“我去帮你吧。”静心大师忍不住道。
“不必了。”佟毓冷冷的。说完,转身就走。
静心大师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久久无言。
……
云神医珍藏的东西个个都是精品,所以,李想容也只是在一开始的那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