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容于是改口:“文叔。”
老管家笑出了一脸褶子。
柳扶风道:“文叔,您先帮我为容容安排一间上等客房,再选两个懂事的丫鬟。”
又对李想容道:“你一路舟车劳顿,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会儿,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府中的丫鬟说。”
“公子放心,老奴一定把事情办妥。”
李想容道:“等等。”
柳扶风问:“还有何事?”
李想容道:“我同你一起去看看伯父吧。”
柳扶风心中一暖,眼底一片柔情:“不累?”
李想容摇头:“不累。”
“那好,就一道去吧。”
“文叔,我听说有人在咱们府外闹事,可处理干净了?”一道娇柔中带着几分尖酸的女声传过来。
李想容等人循声一看,只见回廊拐角处出现两女一男。
三人皆是一派贵气的打扮,其中一名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保养得宜,眉目含情,看起来大约只有二十六七岁的模样。
另外一名女子则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很显然,刚才的话,就是这名年轻的女孩子说的。
那年轻的女孩子和她身边的男孩子眉眼之间颇有几分相似。由此,李想容便大约猜出了这三人的身份。
李想容用眼部余光看向柳扶风,只见他刚才还一片柔和的眉眼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冰冷起来。当下,便对这三人的身份更加肯定。
老管家拱手,道:“夫人,二公子,三小姐,大公子回来了!”
“你这些年的圣贤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谁教你说这些话的!”柳扶风当即脸布冰霜,冷冷看去。
“你说什么?你……”柳如烟的话硬生生被柳扶风的脸色吓了回去。
“妹妹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若再说出些和自己身份不符的话,就好好跟嬷嬷去学一学!”
柳如烟心头一颤,却不想在柳扶风面前露怯,于是微微颤颤着扬起下巴,说:“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好歹是你的亲妹妹,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呵斥我!”
二公子柳远志似笑非笑,帮腔道:“咱们这位大哥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高攀得起的,小妹你就知足吧,这两年人家连家都不回,爹也不管,能跟你说话就不错了!”
“放肆!”一直不说话的妇人,也就是孙慧终于开了口。“扶风是你们大哥,怎么能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孙慧嘴角动了动,最终笑着看向柳扶风,一双眼睛里颇为复杂。“扶风,你可算回来了,这些年在外头过的好吗?”
她看得有些痴了,那张如谪仙般的容颜,这些年时常在她梦中萦绕,想抓……却又抓不到。
偶尔午夜梦回,她只能一直坐到天亮。如果当初她没有那么傻,或许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柳如烟翻白眼小声嘀咕:“人家恐怕乐不思蜀呢!连爹病重都不忘身边带着小狐狸精,日子过得肯定不知道有多舒坦!”
孙慧本想训斥女儿,但眼神却不由自主看向站在柳扶风身边的李想容,眼神顿时便凌厉起来!
“扶风,这位姑娘是谁?为何会跟你一起回来?”孙慧明显对李想容抱有敌意。
李想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毛。看来之前扶风说的没错,对于眼前这几个人,确实没必要跟他们客气。她不喜欢这母子三人!
但是,这几个人毕竟是柳扶风名义上的亲人,她也不好弄得太难看。
李想容便将心理的不舒坦压下,不卑不亢行礼道:“我是南楚国人,容风茶庄的老板,名叫李想容。”
她行的这一礼,不过寻常人见面时寒暄用的那种,并没有将他们三个当成多尊贵的人恭恭敬敬着。
“容风茶庄?那不就是商人咯?”柳如烟闻言非常不屑。“大哥,您好歹也是柳府的人,怎么同一个商人混在一起?”
士农工商,不论是前世古代还是现在,商人的地位都是十分低下的。
“柳小姐此言差矣。正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商人未必就比其他人差!退一万步讲,哪个富贵人家嫁女儿不陪嫁几个庄子铺子?若真说起来,但凡是大户人家出身的,不也都是商人?”
李想容的话让孙慧母女都大为不爽。因为孙慧当年出嫁的时候,她的娘家就给她陪嫁了许多铺子,而将来柳如烟出嫁的时候,孙慧也会将自己名下的铺子送给女儿做陪嫁!
她们手里头都会有铺子,如此一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确实也跟一直瞧不起的商人没有任何区别!
“你……”
母子三人还想说些什么,柳扶风直接打断,道:“你们若是实在不想当商人,可以将自己名下的铺子都捐出去!”说罢,直接带着李想容离开了。
“娘,你看他,这是什么破态度?!”柳远志和柳如烟气得要命,柳远志指着李想容和柳扶风离开的背影骂骂咧咧。
“咱们柳家的脸迟早要让他丢尽了!”
柳如烟突然想到什么,顿时来了精神。她兴奋地抓起柳远志的手兴奋道:“哥,这是好事啊!”
“什么好事?”柳远志莫名其妙。
“哥,你还想不想继承皇上特许给咱们爹后代的爵位了?”
“这不废话吗!”
“妙,妙啊!”柳远志拍手叫好。“这样一来,都不用咱们想办法对付他,他自己就把资格折腾没了!”
“还是妹妹想的周到,娘,咱们这回可以放心了!娘?你在想什么?”见自家母亲不在状态,柳远志伸手在母亲面前晃了晃。
“嗯?”孙慧终于回神,有些不自在的:“娘是在想爵位的事。让你大哥娶那个女子的话……”柳夫人眼底纠结又晦涩。
女儿说的没错,扶风若是娶了那女子,承袭爵位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可是,她希望他娶,又希望他……不要娶……
“你们爹恐怕快要不行了。如果现在就驾鹤西去,到时候你们大哥就是在孝期,娶妻之事就得等三年之后!”柳夫人咬了咬唇,有些艰难地说出这番话来。
作为母亲,她自然该为自己的儿子打算,可是,真的不甘心呐!
母子三人各怀心思,回到自己的厢房之中。
正房之内,面色蜡黄、神情倦怠的柳父正由丫鬟伺候着喝药。外头突然传来自己亲信欣喜若狂的声音。“老爷,好消息啊!”
“怎么回事?”柳父问来人。
“老爷,大,大公子回来了!”亲信跑得太急,这会儿上气不接下气。“大公子听说您病了,特地赶回来看您呢!”
“扶风回来了?!”柳父倦怠的脸上顿时闪现出不少神采来。“快,快让他进来!”
亲信道:“正往这边走着呢,奴才是听到消息,这才先赶回来同您报喜。”
“好好。”柳父连连道好,原本苦涩难咽的汤药这会儿仿佛加了蜜糖一般,被柳父三口两口咕咚喝下。“扶我坐起来。”
“嗳,好嘞。”亲信挥手让丫鬟退下,然后自己亲自动手,利落地将柳父扶起来倚在床栏上。
刚坐好,就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亲信道:“那奴才先退下了。”
几秒之后,柳扶风便带着李想容出现在柳父的视线之中。
看到来的居然是两个人,柳父一下子就愣住了。不过,随后他便猜到,这应该是儿子带着未来的儿媳妇来看自己了!
“扶风,你回来了!”柳父神情有些激动。
柳扶风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道:“听说您病了,回来看看。”
“这位是……”
“她叫李想容,是南楚容风茶庄的老板,也是我此生唯一心悦的女子。”
柳焕不愧是少师,学识渊博,立即就明白李想容名字的含义:“想容……云想衣裳花想容,是个好名字!想来有这样名字的姑娘,也一定是个好姑娘!”
柳焕并没有像柳夫人母子三人那样,对李想容的身份有所排斥,相反的,他心里觉得很欣慰。
当年一怒之下将扶风这孩子和他娘赶出去以后,他心里一直觉得亏欠不已。
这么多年过来,他一直想要弥补,可惜扶风这孩子常年在外,他根本就没有弥补的机会!
如今儿子能带着心悦之人回来看自己,他欢喜的要命,又怎么会排斥?说完这些,柳焕有些语塞。搜肠刮肚想了想,又问:“这一路累不累?”
“不累。”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见这两父子谈话如此疏离,李想容这才明白为什么柳扶风性格清冷,总给别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他们这哪里像父子,根本就是在例行公事!再一想到柳扶风儿时是在静心大师那里生活,李想容就觉得无比心酸。
那么小就被亲生父亲赶出来,寄人篱下远走他乡,扶风的童年,一定过得很辛苦……
李想容正心酸不已,这时候,门外传来了禀报声:皇上派了太医前来。
“微臣见过少师大人。”太医行完礼,见与柳焕颇有几分相似的柳扶风,便问:“这位是……”
柳焕的亲信道:“这位是我们府中的大公子,之前一直在外游历,听闻我家老爷抱恙在床,特地赶回来尽孝。”
“原来是大公子。”柳家当年那点事儿,在东林也算是轰动一时,那太医一听柳扶风就是当年被赶出去的大公子,便很聪明地没有再多问。对于柳扶风身边同样让他好奇不已的李想容,他只是点头意思了一下。
“少师大人,还请您将手腕伸出来。”
亲信侍候着将自己主子的胳膊搭在太医带来的小枕头上。
太医垂目,细细诊脉,只有眼皮偶尔眨一下。片刻之后,终于松了手。
“太医,我家老爷怎么样了?”孙慧突然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进来了。
“微臣在替少师大人诊治之前,已经看过前头大夫们脉案和开过的方子,微臣的诊断结果,也同前头几位的一样。微臣这就开副方子,还望少师大人按时服用,静养为主。”
太医不亏是在宫中混了多年的老油条,说话滴水不漏,几句话绕来绕去,绕得条条是道,但是柳父的病情究竟如何,其实根本就没有说。
“有劳太医了。”孙慧千恩万谢,跟刚才在外头考虑柳焕一旦病去,柳扶风就要面对孝期无法娶妻的心机深沉形象判若两人。
“来人呐。”柳夫人挥手叫了一个手捧敞口木盒的丫鬟进来。
那木盒里头,是白花花的银子!
“太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您笑纳。”
“不敢当,不敢当。”那太医连连摇头。“下官受皇上之命前来为少师大人诊治,怎敢收此大礼?”
柳如烟道:“太医您特地赶过来为我父亲治病,我们全家欣喜还来不及呢,这点儿小意思,不过是给您喝杯茶水,怎么能算大礼呢?”
孙慧也道:“只望太医您能治好我夫君,不过是个茶水钱,还请您不要嫌弃。”
“这……那好吧。”那太医笑眯了眼。这么一盒银子都抵得上他一年的俸禄了,他怎么可能不心动?“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太医收下盒子后,寥寥数笔,将给柳父的方子开好,便离开了。
“太医,我送您一程。”柳远志有些按耐不住,主动开口道。
柳远志带着太医七拐八拐,待来到无人之处以后,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来。
“太医,我父亲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柳远志做出一副焦急万分的表情来。
“下官适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少师大人他目前应以静养为主。”
“您就不要跟我打马虎眼了!父亲都病了这么久了,为人子女,我和妹妹每天看着父亲日渐消瘦的模样,真的不忍心……太医,您就同我说说吧!”
“这……那好吧!柳公子孝心可嘉,我若不说,那就说不过去了。其实,少师大人的情况很不好,恐怕……撑不过半个月了!”
顿了顿,又道:“生死有命,柳公子也不要太过伤心了。”
听到自己的父亲活不过半个月,柳远志眼中顿时迸发出喜色来。
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出来的目的,很快就将自己的窃喜隐藏起来,换成一副伤心无奈的样子,道:“我知道了,多谢太医。”
终于将太医送走以后,柳远志再也抑制不住,在走廊里哈哈大笑两声。
这会儿他也不急着回到柳父身边刷存在感了。突然得到这么劲爆的消息,他得好好筹划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