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李想容所摆的,正是有着“残局之首”之称的七星聚会。
“容容,有时候我都要怀疑,你的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柳扶风手执棋子苦笑道。
李想容摆出来的这局棋,他是真的没法子下了。
前面都是死胡同,他不管走哪里不,都没有活路。
“谁说没有活路?”李想容笑着朝他挑眉。“看我的!”
她所摆出的这局棋,最终的解法便是和棋。
之间她在柳扶风一方稍微动了几下,局势虽不说出现好转,但最起码,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无路可走了。
李想容道:“现在,你可以再试试了。”
想到前世李清照和丈夫赵明诚之间“赌书消得泼茶香”的典故,李想容便又道:“且看你能走多远。若能一路走下来,待会儿佟毓新制出来的茶,你头一个喝!”
“容容,这不公平!”柳扶风将手里的一子放到棋盘之上。“这盘棋是你摆出来的,你自然知道解法。”
确实是有失公允。李想容于是缓口,道:“那……那你若是能再走上十五步,便算你得了头彩,如何?”
柳扶风莞尔,眼中流露出灼灼的光泽来:“一言为定。”
正在做茶的佟毓朝二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摇摇头,以他对柳公子的了解,头一个喝他做出来的茶叶的人,绝对不会是想容姐!
难不成男人看男人的眼光,跟女人看男人的眼光,真的不一样?
想容姐怎么就喜欢柳公子这种腹黑又危险的类型呢?
后院里时不时传来棋子落入棋盘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李想容按部就班得落着子,而柳扶风则紧跟着她的步伐,攻防并重,一点一点地蚕食掉她的攻势。
几个对峙下来,李想容也发现了问题。柳扶风这家伙,居然在她没注意的情况下埋了后手!
李想容朝他瞪眼。
柳扶风回之以灿烂一笑。“容容,该你落子了。”
李想容不由重视起来。二人又厮杀了数步,她的优势才重新回归。
二人绞尽脑汁厮杀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佟毓的手工艺茶叶终于做好了。
佟毓拿着成品来到二人面前,见正专心致志的二人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干脆便坐下来围观。
佟毓对象棋只懂些皮毛,李想容和柳扶风厮杀得一片惨烈,他却只看个热闹打哈哈,待二人最终收尾之时,佟毓挠挠头,问:“到底是谁赢了?”
李想容伸了个懒腰,道:“没赢。”刚才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棋盘之上,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这会儿她只觉得浑身酸的要命。
佟毓看向柳扶风。后者道:“我也没赢。这局和了。”顿了顿,“不过,你这茶,我却是头一个喝的。”
按照刚才的约定,只要能再走上十五步,便可以讨得头彩。他一路磕磕绊绊的走来,不但成功过了十五步,更是在最后关头扭转乾坤,勉强将棋局扭转成最佳结果。
这局棋柳扶风算是使出了看家本事了,此刻用脑过度的后遗症,便是一种酣畅感与疲惫感并存的酸爽,他也学着李想容的样子伸了伸懒腰,道:“泡茶吧。”
佟毓动作利落、标准地按照李想容昔日所传授的方法,将新鲜出炉的茶叶放入茶碗中,用热水进行冲泡。茉莉花所特有的芳香味道飘散开来,柳扶风和李想容顿时都觉得舒畅了不少。
佟毓将第一杯茶递到柳扶风面前,这才给李想容也泡了一杯。“真搞不懂你们,既然这么劳心劳力,为何还要下?”
柳扶风浅笑着,品茶不语,李想容笑道:“练练脑子,权当是消遣呗。”
佟毓对于手工艺茶的作法,已经掌握的非常透彻了,此刻他做出来的茶,汤色浅绿微黄,清澈明亮,滋味鲜浓醇和,回味甘甜,并沁透着一股浓浓的茉莉清香。
李想容和柳扶风尝罢,皆赞不绝口。
“想容姐,咱们的手工艺茶配上那套福山寿海茶具,绝对会成为被众人疯抢的对象的!”
福山寿海茶具本就有种大气磅礴的威仪之势,若是再能加上手工艺茶所特有的花朵绽放、姹紫嫣红的灵动美景,动静结合,绝对能演绎出一种“江山如此多娇”的惊艳大气意境来。
佟毓这话一出,立即就得到了李想容、柳扶风、元良的认同。
柳扶风道:“看来得多准备几套了。”他敢肯定,等福山寿海茶具的名头传进宫里的时候,宫里但凡有些地位和能耐的贵人们,绝对会利用自己的权势,想方设法的将东西弄进宫里来。
届时东西数量有限,给了这个却不给那个,绝对会得罪人。
如今李想容时不时会被太后和皇后叫进宫里去说书,他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柳扶风看向元良。元良立即会意,拱手道:“公子放心。”
既然做了茉莉手工艺茶,自然就不能漏掉诸如菊花、千日红、玫瑰这些品类。
菊花和千日红十分常见,要做起来十分容易,难的是玫瑰。
东林的气候环境,未必适合玫瑰的生长。
“扶风,你以前在东林可见过刺玫花?”
柳扶风摇头,准头看向元良。元良道:“我也不知道。”
刺玫花又不像其他花的花型那样肥厚艳丽,连花农们都看不上,他一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大男人,自然更不可能注意了。
“我让兄弟们去找找看,实在不行的话,就乔装一下,再去南楚运些花苗回来就是了。”
……
天气越来越热,春茶的采摘工作也陆续接近尾声。
工作量一减少,李想容等人也终于能够松快不少。
容风茶庄内,李想容正抱着一堆账本在仔细核对着。
如今她接受了皇家茶园,而东林朝堂之上,也丝毫不比南楚朝堂友好,她不得不谨而慎之,将皇家茶园的一切账务,悄悄留底备用。
为了以防万一,皇家茶园的备份账单全部用英文和阿拉伯数字进行记录,因此,放眼四国,绝对也只有她一人能看懂。
即便万一未来再次发生像丁家父子那样,出于无奈不得不做违心事的情况,她身边那些懂得阿拉伯数字的人,只能看得懂数字,却绝对看不懂这些数字究竟是用来记录什么的!
她这样做,倒不是因为丁家父子当初作伪证而就此对他们有所防
备,而是出于一种对于大家伙儿安全的考虑。
前世但凡一些大企业的会计、出纳之类,肯定会私下里悄悄留下一本底账。
这本账往往是一把双刃剑,有时候能成为会计们的保命符,而有的时候,却能成为他们的催命符!
所以,她身边的人不懂她的账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李想容正在仔细核对着碧螺春的采制记录,突然外面的跑堂小二在门口道:“东家,孙小姐过来了。”
孙芷兰来了?
李想容顿喜,一边收拾手头的账目,一边对小二道:“快,将孙小姐带到二楼的雅间里!”
上次春游时,李想容只待到一半就离开了,这让孙芷兰十分自责,隔天便亲自到容风来向李想容赔罪。自此之后,二人的感情变得更好了几分。
等李想容来到二楼的雅间时,孙芷兰已经坐在里头兴味盎然的欣赏着在水里盛开的茉莉手工艺茶了。
“想容,你快来!”孙芷兰朝李想容招了招手,目光依旧紧紧盯着杯子。“我早就听闻容风有种能起死回生的灵茶,就是这个吗?”
李想容哭笑不得:“什么起死回生,都是别人瞎说的。”她坐到孙芷兰身边,“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玩?”
孙芷兰闻言小脸一顿,而后颇为不自在道:“你一直忙着采茶制茶,我这不是怕打扰到你么……”
李想容已经对孙芷兰十分熟悉,见后者露出这副神情来,一眼便看出有问题。“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否则的话,孙芷兰是不会如此的。
孙芷兰苦笑着叹息一声。“还能有什么,不就是我那庶妹么!”
“孙月仙?”提起孙家的这位庶出二小姐,李想容便想起之前在宴会上,对方不遗余力给自己挖坑的情景。“她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她和她的生母苏姨娘之前一直同我娘不对付,这两天不知怎么的,那丫头突然跟父亲说,想将自己记在我母亲名下。
这些日子娘亲心里不痛快,我便一直在家中陪她。”
“想容你说说,苏姨娘之前一直以能亲自教养自己的亲生女儿为荣,在府里作威作福,没少让我娘吃苦头,如今不知道心里盘算什么鬼主意,又想着将女儿记在我娘名下,这天底下那里有这样的好事?她想得也太美了!”
“确实想得挺美!”李想容冷笑。在古代,庶女若记在嫡母名下,便就可以算作半个嫡女,在府中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而在外头,甚至连那个“半”字都去掉,完全被当成嫡女对待。
也不知怎的,李想容脑中突然有根弦猛地一紧——将庶女充当嫡女对待,通常情况下,这种事情会跟婚配有关!
“芷兰,你们姐妹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了……”
“你的意思是……”孙芷兰立即明白了李想容的意思。
“就是不知道你家庶妹看上的是什么人了!”
李想容目光冰冷,之前在宴会上,孙月仙对她所表现出来的敌意还历历在目……只希望,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令尊可同意了?”
“我爹自然是同意的。”说道这里,孙芷兰又泄了气,“祖母和娘亲都不同意。不过最近我二妹一直去祖母那里献殷勤,让祖母她老人家点头,恐怕只是早晚的事情!”
毕竟是孙家的家事,李想容不便掺和,只好宽慰孙芷兰道:“你且放宽心,不管孙月仙是嫡女还是庶女,想要嫁出去,都得你娘亲点头才行。否则的话,她即便是嫁出去了,在婆家、在整个京城,也是抬不起头的!”
李想容对孙家这位二小姐虽然谈不上熟悉,不过就上次她在春游宴会上的表现来看,李想容觉得,她小聪明应该还是有不少的,只不过,手段却谈不上高明。
但李想容这番宽慰的话语,并没有让孙芷兰宽心多少:“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苏姨娘有儿子傍身,我爹私下里还给她铺子帮衬着,倘若我二妹真的记在我娘名下,只怕我娘日后在府里的威信就更……”
居然还给小妾铺子傍身?!孙侍郎当真是糊涂至极!
李想容脑子里迅速思考着能让孙芷兰宽心的话,又问:“苏姨娘的儿子多大了?”
“等六月份过完生辰,就整整四岁了。”
“才四岁?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孙芷兰不解:“怎么说?”
李想容却答非所问:“与你一母同胞的兄弟如今多大了?”
“大哥二十又一,二哥十七。”
“那不就得了?”古代后宅女子,尤其是妾室们,最关心的就是儿子问题。
有了儿子傍身,就相当于自己的后半生有了保障。只是如今看来,孙芷兰的母亲和那位苏姨娘都过分看重儿子本身,却忽略了“傍身”二字。
纵观古今,寒门子弟要想走上仕途,其途径除了寒窗苦读,便只有从军卖命。
而贵族子弟靠的,除了本身的能力之外,更多的是靠自家所能给予的人脉和门路!
李想容单手托腮,为自己和孙芷兰各续了一杯茶:“说句冒犯的话,以令尊的年纪,在仕途之事上,还能再熬几个二十年?”
孙芷兰一手执着杯子,一副等她继续往下说的模样。明显还没明白她话中的深意。
“那我再说的明白点儿。”李想容抿了一口茶。
“令尊就算再想给苏姨娘和你庶弟体面也总得你庶弟能堪当大任的时候才行。等个十几二十年后,你的同胞兄长们早就事业有成而你的庶弟却才刚刚成年,正是需要人脉的时候,待那时,想必令尊早已告老还乡,早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关系也用不得了……”
孙侍郎一旦卸任,就没了利用价值,自然也就不会有人为他的庶子大开方便之门。
女儿的婚事得靠正室主母安排,儿子的未来也得倚仗正室所出的嫡子们,苏姨娘若是聪明的话,就应该在孙芷兰的母亲面前温顺小意,夹起尾巴做人!
孙芷兰这才恍然大悟!“我怎么之前就没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