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且先好好休息,待到明日,我带你去看看赵登临的情形。据手下人说,他最近过得很活跃。”
“活跃?”李想容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柳扶风却跟她卖起关子来,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梁:“先去休息,明天你就知道了。”
……
第二天一大早,柳扶风亲自带着元良过来,将李想容带去了郊外的私宅内。正如柳扶风所说,镇国公这几天过得很活跃。
此时此刻站在地牢长廊的阴暗处,李想容听着镇国公那有些封魔的自言自语声,终于明白了柳扶风昨日话中的含义。
李想容嘴角勾起了冰冷的弧度。
倘若之前镇国公没有在自己以为逃脱危险的时候被柳扶风的隐卫捉住,倘若他被捉住后没有受到太多磋磨,那么这会儿他也许还不会有如此精神崩溃的模样。
身体的疼痛、饥寒交迫且暗无天日的折磨,很快就将一向强横的镇国公心中最后一根陷磨断。
这几天没有任何人同他说话,被囚禁在黑暗中,他不知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再加上身上伤处未愈产生发炎的症状,他此刻的精神是恍惚的。
就好像……宫斗剧中被囚禁在冷宫的疯子!
“啧啧啧……”李想容啧啧出声。
“谁?谁在哪里!”
终于听到人声,镇国公立即爬了起来,朝李想容和柳扶风所在的方向吼叫着。“过来,给本官过来!”
“本官是堂堂镇国公,你同本官说说话,待到日后本官逃出升天,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切!”回应镇国公的是一声讽刺的哼声。
除此之外,在没有任何动静。
“你为何不说话?给我出来!”镇国公越发暴躁起来。
李想容站在漆黑的走廊内。面对黑暗,她虽然看不到镇国公的模样,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笼罩在对方身上的那种深深的焦躁、不安、癫狂。
李想容冷笑加深。任谁在黑暗中生存一段时间,都会变成这副模样,更何况还没有任何人同自己说话。
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李想容终于开了口:“赵登临……”
猛地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镇国公简直快要喜极而泣。终于有人同他说话了!
只是,这种欢喜还没有维持几秒钟,他就听来人冷冷地问:“你可后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这声音……是李想容那个死丫头!
镇国公一愣,随即立即出言讽刺道:“我当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原来是你!哼,你该不会以为,就凭你这点小伎俩,就能将老夫如何了?”
能说出如此低级又让人厌恶的话来,只能说明赵登临的心志已经崩溃,却依旧没有真心悔过,不过强撑着罢了。
李想容一言不发,同柳扶风退了出去。她倒要看看,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镇国公,究竟能强撑到什么时候!
……
南楚。
听说镇国公连连败退以后,皇帝当即派人前往边关,准备想当初召回白重山父子那样,将镇国公也叫回来。
但是南楚的老皇帝注定见不到镇国公了。
此刻镇国公人在东林,正被柳扶风关在地牢里受尽折磨,而南楚皇帝派去的探子找了许久,却只发现了镇国公亲信的“踪迹”。
这些“踪迹”自然是假的。真正的镇国公亲信,早就被柳扶风派隐卫斩杀干净,如今留下来这些线索让南楚皇帝的人找到,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镇国公人间蒸发了消息传回南楚,朝堂之上再次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知是谁突然道:“这……白重山父子消失了,镇国公也消失了,难不成,镇国公也叛国了?!”
这话仿佛是一把利刃,直接捅向了老皇帝的心窝子里。
“放肆!”老皇帝愤怒不已,气极之下,他将原本放在龙案上的笔墨狠狠甩了出去。
离他较近的几个大臣身上立即就遭了殃,身上、脸上都染了漆黑的墨渍。
“哎呀!”古公公吓得惊叫出声来。“这这这……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古代文人注重名声,对诸如泼脏水之类的事情,向来深恶痛绝,避之而不及。如果被人弄脏了衣服,自视清高的文人甚至会将此上升到侮辱人格十恶不赦的高度。
而这几个倒霉的大臣居然就这么被皇帝给泼了一身墨水,其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皇帝见自己一时失手,也颇为后悔,但他毕竟是皇帝,断然没有向臣子道歉的道理,是而只是怒气哼哼的朝古公公骂道:“还不快找人来收拾!”
“哦哦,是,奴才这就去!”古公公一溜烟跑去后殿叫人。
自始至终,皇帝对自己的无力行为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这让在场所有大臣们都心生不满。
很快,古公公带着几个手端铜盆、毛巾的宫女过来了。
原本列队整齐的威严朝堂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变得杂乱无章。
皇帝心中本来就火气大增,如今看着这杂乱的一幕,便更是压制不住,他从龙椅上站起来,骂道:“砚台砸过来不知道躲啊?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吗?
“一个个都不知道让朕省心,看了就晦气,退朝!”
皇帝龙袍一甩,不等古公公高声将“退朝”二字喊出来,就率先离开了。
古公公只得硬着头皮吩咐殿中的宫女:“你们几个,一定要好好侍奉几位大人!”然后快步朝皇帝追去。
直到皇帝的仪仗完全消失,众大臣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叹息,露出失望地神色来。
当天晚上,对着弹劾镇国公的奏折咬牙切齿的皇帝周身戾气丛生,脸色也越发难看。
手里端着一杯茶的古公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若放在以往,他还敢上前递茶,只是一想到今日在朝堂上,皇帝竟然能做出污了朝中大臣脸面的事情来,他的双腿就跟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挪不动。
朝廷众臣尚且如此,他一个阉人,又怎么有胆量去触霉头?
“岂有此理!”
就在古公公惴惴然心慌不已的时候,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突然勃然大怒,狠狠将奏折扔了出去,其力度之大,奏折在落地后几个回旋之下,便碎作了两半!
“皇,皇……”古公公被吓得本能的想要说点什么,但眼部余光触及到老皇帝那张因为愤怒而狰狞可怖的脸的时候,他竟连一句完整的“皇上”二字都说不出口了。
“先是白重山父子,然后又是镇国公,真堂堂真龙天子,竟然连几个臣子都叫不回来!”
想到一连两次都找不到人的憋屈,以及被西金王子夺走城池的屈辱,老皇帝就觉得自己浑身的气血上涌,怒气冲撞之下,他快要不能自已了。
一股腥甜涌了上来,老皇帝身子一僵,微微摇晃了两下,竟直接被气倒了下去。
“皇,皇上!”
古公公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落地,他赶紧颤巍巍凑到跟前去,用手指在老皇帝鼻端拭了拭,见还有呼吸,这才终于放心少许。
“快来人呐,皇上晕倒了!快传太医!”
皇帝这一倒,整个皇宫顿时鸡飞狗跳。
自古前朝和后宫便息息相关,前朝已经乱了套,后宫众妃嫔们自然也跟着心思活络起来。
皇帝到现在都还没有册立太子!
白家已经彻底倒台,此刻镇国公虽然下落不明也被人怀疑通敌叛国,但是毕竟还只是怀疑而已。
只要皇帝一天没有定罪,赵登临就一天还是镇国公。
而出身镇国公府的惠妃,也依旧还有后台。
前些日子白家刚刚倒台,镇国公得势的时候,惠妃自觉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在皇后面前胆量大增,若非她没有子嗣傍身,恐怕连皇后都不会放在眼里。
如今形势不同了,惠妃却依旧不愿在皇后面前落了气势。
皇帝这一倒,后宫但凡阶品稍高的妃嫔们,都争先恐后地来到皇帝寝宫里,从寝殿门口到床榻不过十几秒钟的功夫,因为人太多,太医们硬生生走了将近一分钟。
在众多妃嫔中,为了少了的,就是出身白家的荣妃了。
白家已经被扣上卖国的帽子,荣妃的封号阶品未变,待遇却比之前差了一截子。
没有了过硬的娘家做靠山,面对皇帝生病这种事,荣妃只能选择明哲保身,躲在自己的宫殿里避而不出。
肚子里的孩子是荣妃在整个南楚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唯一的靠山,她必须保证自己能平安将孩子生下来。
“皇上,皇上您到底怎么了?”
某个娘家从属赵家派系的宫妃跪在龙床前,哭哭啼啼拉着年纪可以当自己爷爷的老皇帝的手说道。
那模样,仿佛她拉着的不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而是一个样貌英俊潇洒的年轻男人。
这让被挤在一旁的皇后顿时冷了脸。“崔嫔,太医们要为皇上诊治,你且先退下!”皇后出言道。
“我不!我要陪在皇上左右。”
崔嫔瞧瞧看了看身边不远处的惠妃。见后者面色不变,便硬着头皮继续哭哭啼啼。
“皇上他突遭此劫,嫔妾若不随侍在侧,便是对不起皇上昔日的宠爱!皇后娘娘,臣妾断然做不得这种有辱圣恩的事情!”
崔嫔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倘若皇后再执意让她离开,就成了皇后有辱圣恩!
一个小小的崔嫔,皇后还不放在眼里,但是皇后很清楚,崔嫔的背后,是惠妃。
赵家毕竟还没有倒下,惠妃绝对有能力煽风点火,趁此机会让她这个皇后名声扫地!
皇帝尚且昏迷不醒,倘若惠妃和她身后的赵家的运作下传出了有辱圣恩的名头来,那对皇后而言,绝对不是件好事!
皇后气的要命,却又不能动真格,只得冷着脸道:“你挡在太医面前,是不想让太医为皇上诊治吗?耽搁了陛下的病情,你以为有谁能保得下你么?”
此话一出,崔嫔的心肝儿一颤,身子跟着僵了起来,而惠妃,则直接冷了脸。皇后这是在说她呢!
“嫔妾不敢。”崔嫔赶紧让道。
只是,临退步前,她又看了一眼惠妃,见惠妃正一脸警告地看着自己,崔嫔无奈,只得蹭着床沿往边上挪了挪,这样既给太医腾了地方,自己又能继续抓着皇帝的衣角。
“皇上如何了?”皇后问。
太医道:“回禀皇后娘娘,皇上之所以会晕厥,乃是因急火攻心所致,这火气来势汹汹,实在猛烈,必须要好好应对,否则恐有中风的迹象。”
某妃嫔状似无意问:“皇上好好地,怎么会突然急火攻心?”
一时间,偌大的寝殿内顿时安静不少。
“古公公,你一直适逢在皇上跟前,你来说!”皇后点出一直在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古公公来。
古公公给自己擦了把汗,道:“启禀皇后娘娘,是,是,皇上看了一封奏折,看完了,就这样了……”
“什么奏折?”惠妃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奴才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从边关来的……”古公公留一半说一半。
既然是从边关来的,里头的内容,无外乎就是和镇国公相关的事情了。
寝殿里的大小妃嫔和太医们顿时心照不宣,不再多言了。
惠妃攒紧了手中的帕子。恐慌涌上心头,她强迫自己不露出内心的情绪来。
眼下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她决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崔嫔颤巍巍问:“那,那皇上何时才能醒来?”
太医道:“娘娘放心,臣等先为皇上开一副方子,待皇上喝下,稍后便会醒来的。”
皇后道:“既然皇上并无大碍,大家就都退下吧,没有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准打扰皇上修养。”
惠妃道:“皇后娘娘,如今皇上病重,我等姐妹自然该侍疾才是,怎么能就这么离开?这可不是身为后宫妃嫔的本分!”
众妃嫔们自然也不愿意失去在皇帝面前侍疾刷好感的机会,纷纷附和起惠妃的说辞。
前些日子惠妃处处跟皇后过不去,皇后的耐性已经被耗得差不多。
如今皇帝突然倒下,正是前朝后宫众人心思最为活络的时候,在侍疾这件事上,皇后不准备再有任何退让了。
毕竟,万一此时皇帝若是没了,大家就得考虑新皇的人选了。若真到那时,形势将会比现在还要严峻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