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入水,迅速滋润伸展开来。“尝尝,这是小丫头制出来的新品种,现在还没有上市。”
墨衡接过茶杯,像往常一样一饮而尽。
只是这一次,茶水却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哎,别吐别吐!”白惊羽幸灾乐祸地摆摆手。“这叫苦丁茶,滋味最是苦涩,小丫头说了,这茶有清心去火,生津止渴之功效,是个好东西,可别浪费了!”
墨衡忍了忍,心一横,打着激灵将茶水咽下去。“让我喝,你自己怎么不喝?”
下肚之后,苦涩之意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丝丝回甘,这让墨衡有些意外。一时间,竟越发喜欢上这种茶叶。
终于有能让他喝起来有味道十足之感的茶叶了!
墨衡苦涩地想着,以苦丁代酒,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切,你懂什么,小爷我要慢慢品!”
这一夜,注定心情寥落的两个人选择强颜欢笑消磨着时光……
……
柳府。
身为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柳扶风的婚礼,自然会有很多人借此“联络感情”。
许久之后,柳扶风终于应付完一众宾客,回到新房内。
“让你久等了。”望着喜床上一身红衣的姑娘,柳扶风眉眼间的喜悦和柔情仿佛要溢出来了。
隔着红盖头,李想容微微前身,嗅了嗅柳扶风身上:“一身酒味儿,去洗洗。”
“这么快就嫌弃我?”柳扶风拿起喜秤,“我先掀了盖头再洗。”
秤杆挑起红色的绸布,李想容那张娇小的脸也露了出来
柳扶风:“怎么画的这么丑?”脸上涂得太厚,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李想容所有旖旎的情愫全部消失不见。秀眉一拧:“我是新娘,新娘你懂不懂,今天我最美!”好吧,虽然说,她也觉得这样的妆容……需要好好适应。
柳扶风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嗯,对对对,你生气时候的样子,真的很美。”
“柳扶风!”
李想容掐起腰,往他身上扔了一个枕头。
“行了,你也洗洗吧,我们一起。”柳扶风抱着枕头笑得花枝招展。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很歧义的话。
两个人同时闹了个大红脸。
柳扶风不自在地咳嗽一声:“那什么,我是说,你去洗把脸。”
“不是,我帮你打水,伺候你洗完脸,我再去沐浴更衣。”
“嗯。”李想容声如细蚊。
清秀的小脸在毛巾的擦拭下终于露出来。
再回到内室时,李想容已经换上了大红色的绸缎睡衣,端坐在铜镜前梳头。
红衣如火,肤白如雪,乌发如墨。展现在柳扶风眼前的是一副极致的美景。
柳扶风不由看呆了。
“你杵在那里做什么?”李想容偷笑。“难得你也有这样傻愣愣的时候。”
“我这是被夫人的美色所倾倒……”柳扶风回神,投之以魅惑一笑。
他大步朝李想容走去,俯下身,将她拥在怀中。
下巴温柔地抵在散发着馨香的肩头上,柳扶风在她耳畔说:“容容,你好美……”
“外公外婆,二牛舅舅,你们快一点啦!”半山腰上,一个梳着哪吒头的蒜苗高小女孩儿冲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三人喊道。
“妹妹,是你该慢一点才对!”一个长相跟小女孩儿颇有几分相似,却高出不少的小男孩追上去,牵起小女孩的手,模样严肃而认真:“你再皮,回头我告诉娘去!”那模样,活脱脱翻版柳扶风。
他便是柳扶风跟李想容的长子,取名寄江。
“哥哥你羞不羞?你是三岁小孩吗?动不动就跟娘告状,我都替你觉得丢脸!”小女孩朝自己哥哥做了个鬼脸,小声嘟哝着:“你告诉娘,我还告诉爹呢!”
这话成功让小寄江破功,原本严肃认真的小脸多了几分苦大仇深,又多了几分委屈巴巴的味道来。
明明都是爹娘的孩子,为何爹总是更宠着妹妹?
他虽然是小男子汉,但他同样也是个宝宝。
宝宝不开心,宝宝有小情绪了!
“你!”小寄江气鼓鼓望着自己的妹妹。“娘说了,好男不跟女斗,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还好娘亲总是向着他!
“谁惹我们大宝不高兴了?”丁二牛含笑走了过来,一把将小寄江抱起来举在肩头。
同样作为儿子,虽然没有亲姐妹,但时常被丁贵当牲口使的糙实青年丁二牛非常能理解小男孩的委屈。
女儿都是娇客,穷养儿富养女的道理他懂,但是丁二牛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冰冰冷冷的柳扶风柳大人,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女儿奴!
自从柳扶风跟想容妹妹的第二个孩子,也就是眼前这个乳名囡囡的小女孩出生以后,曾经的冷面男神时常表演变脸大技,前一秒还一脸冰霜公事公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后一秒,就不知从书房哪个抽屉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玩意儿,细声细气:“囡囡乖,好好吃饭饭,吃完饭饭爹带你骑大马”
去他的吃饭饭!丁二牛打了个激灵。
每每见到或者想起柳扶风这种做派,丁二牛都会一阵恶寒。
虽然说小囡囡很可爱,但一大老爷们儿,也用不着这样吧?
吃饭就是吃饭,用什么叠词啊!
“舅舅偏心,囡囡也要抱抱!”小女孩拉着丁二牛的衣摆撒娇。
“嗯,好,舅舅也抱囡囡!”丁二牛宠溺地将小女孩也捞上肩头。
哼,等他有了孩子,肯定不会像柳扶风那样没出息!
此时的丁二牛还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新娶的爱妻经过十月怀胎,为他生下女儿后,他画风转变地比柳扶风还要严重!
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此刻,丁二牛正宠溺地抱着一对小儿女玩举高高,半山腰上传来一阵又一阵铜铃般的笑声。
一大两小玩闹的功夫,走在最后头的丁贵和林默相扶着也跟了上来。
如今丁二牛已经是小寄江和囡囡名正言顺的舅舅。因为,李想容和柳扶风大婚后的第二年,在众人的撮合之下,林默跟丁贵便走到了一起。
两人认识大半辈子,从一开始他有妇她有夫,到后来一个妻亡一个被休,经历了半生风雨,诸多浮尘,能走到今天,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从前在南楚的时候,他二人曾被人污蔑有私情,彼时他们行得正坐得端,面对流言蜚语,没有半点儿怯懦。
如今历经磨难,两人终于走到一起,再回想起当年的岁月,都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二人新婚之夜,林默对丁贵说:“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除了上天赐给我想容这个女儿之外,就是遇见了你。”
当年如果没有丁贵时不时的好心相助,也许她早就被李家磋磨死了。
林默跟丁贵的婚后生活非常和谐美满,如今女儿已经嫁人生子,丁二牛这个儿子的婚姻大事,就成了夫妻二人关注的重点了。
望着丁二牛跟两个小孩子欢笑玩耍的情景,林默小声同丁贵笑说:“咱们二牛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顿了顿,“城南陆家的大姑娘,我托人打听过,也亲眼见过,人品相貌都不错,不如找时间撮合二牛跟陆姑娘见见?”
林默的眼光,丁贵自然是放心的。闻言笑道:“如此,那就有劳夫人了!”
因为并不着急赶时间,一行人走走停停,费了些许功夫,终于来到了山上的茶园之中。
他们此次上山,乃是因为李想容觉得,自己的一双儿女渐渐长大,是时候让他们接受一下自家茶叶的熏陶了。
当初她和柳扶风婚后没多久,柳扶风就派人前往观云寺,将那里的茶树移植过来。彼时南楚已经不复存在,没有了国仇家恨的限制,要想将红茶引入东林,进而大批种植开拓市场,也就不再是难事了。
南楚跟东林气候有所差异,但好在不论李想容还是佟毓、丁贵丁二牛父子,都是制茶种茶的好手,经过大家的不屑努力,从南楚移植过来的几十株茶树只死了一棵,其余全部在东林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并陆续培育出第二代、第三代大红袍树种。
从种植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念头,如今,这些茶树已经可以投入生产,只等着下一季采茶季到来,曾经风靡四国的观云红茶就能再度上市。
李想容原本答应要带着一双儿女上山,但昨天下午突然接到皇后娘娘的旨意,要她入宫相伴,便只得作罢,将孩子托给林默、丁贵、丁二牛三人照顾。
甫一进入茶园,众人就看到一个身穿粉衣的娇小身影飞奔过来。
“哥哥,小囡囡,你们怎么才来?慢死了!”这个小姑娘,便是佟毓和白惊寒的女儿。佟毓为其取名为佟思雨,顾名思义,便是思念自己故去的妹妹佟小雨。
佟思雨只比柳寄江小朋友小两个月。
柳寄江小朋友刚出生时,身怀六甲的白惊寒挺着大肚子前去看望。
在看到尚在襁褓中的小寄江的第一眼,白惊寒就喜欢的不要不要的,当下便做出决定:“若我这一胎是个女儿,便跟想容姐做儿女亲家!”
然后,佟思雨小姑娘就很给力地出生了。这些年两家关系亲密融洽,连带着柳寄江兄妹跟佟思雨也十分要好。两家自然乐见其成。
“思雨,不得无礼!”佟毓闻言扶着再度有孕在身的白惊寒出来相迎。“还不快给长辈们见礼!”
许是成了父亲的缘故,佟毓脸上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青涩,如今的他周身泰然而自信,已经长成了坚毅果敢,能经得起风雨的成熟男人模样。
而白惊寒,因为再度怀孕,身子比从前丰腴了许多,虽已为人母,她脸上却不但没有任何时光的痕迹,反而更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这足以证明,佟毓待她极好。
白惊寒嫁对了人。
“思雨见过爷爷奶奶,见过二牛舅舅。”佟思雨奶声奶气道。
佟毓视李想容为亲姐,视林默如母,佟思雨干脆便跟着喊丁贵和林默为爷爷奶奶。
柳寄江兄妹也对佟毓夫妇行了礼,然后亲昵地小跑到白惊寒跟前,一人抱住一个大腿,甜甜道:“舅妈,有好吃的没?”
这个舅妈是个吃货,是除了他们娘亲以外,好吃的最多的人了!
白惊寒顿时被两个小家伙萌翻,一颗慈爱的舅妈心怦怦直跳,她激动地牵起两个孩子的手:“有有有,好吃的都留给你们!”
欢声笑语在茶园中萦绕不断……
白惊寒每个月都会给漂泊在外的兄长写信。
这天白惊羽打开信封,发现收到的竟不是自家妹子每月一封的家长里短,而是爹娘的催婚家书!
他爹简单粗暴:再不回来成亲,干脆就别姓白了!
他娘则比较委婉,旁敲侧击跟他提起白惊寒有意跟李想容做亲家的事。
白夫人先将李想容狠狠夸了一通。所有的赞美之词归结为一句话:这么好的姑娘,生出的孩子一定也是极好的。
白夫人还说:让柳寄江小朋友做白家的外孙女婿,他们二老是十分满意的。如果李想容的女儿也能成为自家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白夫人的中心思想非常明确:儿啊,孙媳妇已经有了,你倒是快把孙子生出来啊!
白惊羽看后哭笑不得,爹娘为了逼他成亲,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连他娶不到李想容,就让他儿子娶李想容女儿这种臭点子都用上了!
白惊羽避重就轻地回了一封平安信,至于成亲的事,却只字不提。
他不是不知道父母亲为自己担心,可是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
若他从未见过李想容,没有体会过情爱的滋味,也许此刻就会遵从父母的意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早早绵延后代。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曾经沧海难为水,他既然已经爱过,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自己跟一个没有感情的女人朝夕相处的。
他爱过,所以尊重爱。
能让他改变主意的,只能是爱本身。
他所娶的女人,一定得要自己真真实实地喜欢才行!
这几年在外漂泊,白惊羽渐渐地接受了李想容不会属于自己的事实,那颗原本炙热如火的心也渐渐熄灭。如今想起来,虽然也会惆怅,但是,却再也不会有为了独占李想容,而生出了任由柳扶风自生自灭的那种自私、狭隘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