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景瑞二十多年的人生就是一堆浆糊,唯独因为兴趣学了点儿股票知识,他买来证券报看了几天就开始炒股。
沈清源抠门不买电脑,贺景瑞只得到附近的交易所去看行情。
这就是贺景瑞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来是他嫌装残疾麻烦,假装拆掉石膏只杵了根拐棍到街上闲逛。沈清源就说你都可以上街了自己去交易所得了还买什么电脑,于是贺二少苦逼地加入到大妈大-爷们的行列,每天到交易所占位子。唯一的优待就是沈清源每天中午会给他送饭。
在贺景瑞的撺掇下,沈清源大着胆向股市投了六千块钱--李邺的钱他舍不得用。看着所剩无几的存款,他担心得直念叨。
原是怕装不下去的时候沈清源不再留自己,假如可以帮他赚钱,就沈清源那财迷德性一定会留下他,因此贺景瑞早下定决心要好好表现,再被沈清源成天唠叨更让他如临大敌,难得认真投入地去做一件事。
他白天看行情晚上研究资料,有空就和交易大厅里炒股的人交流心得,那专注劲头要是让他爹和大哥看见,估计大跌眼镜之余立马就让他回家了。
贺二少炒股第一个月,运气好行情好加上他用心,除去手续费共赚了三千多,别说沈清源高兴得不行,就是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老子特么还能赚钱?别是搞错了?看不出老子还有点儿本事,嘿嘿!
面对两眼发光满面通红的沈清源的夸奖,成就感溢满贺景瑞的心胸。这种感觉是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其刺激和兴奋不亚于他花天酒地的时候,甚至更充实美好。
他想起小学六年级参加学校的英语演讲得了二等奖,老爸高兴极了给他买了一只劳力士表,那是老爸给他的唯一奖品,不管以后有多少钱可以挥霍,他一直戴着手表舍不得换。或许他所珍惜的便是当时的那种成就感。
沈清源觉得贺景瑞帮自己赚了那么多钱怪不好意思的,原是要赔偿人家,结果反过来还让人家帮忙。他主动提出把赚的钱同贺景瑞平分,一人一半。贺景瑞正缺钱呢,毫不客气地答应了,可收了一千八又舍不得花。
贺景瑞在交易所还认识了两位朋友。
一位是张奶奶,老太太眼神不好,有一次眼镜镜架坏了,看大屏幕的时候特别费劲儿。她旁边的贺景瑞那天正好抽风当了次好人,主动给她念屏幕上的数字。打那儿以后,老太太就认准他了,每天主动找他聊天,给他带点心和水果,家里有事也会讲给他听,逢人就夸他是懂礼貌的好青年。
另一位李爷爷喜欢下象棋,无奈是个臭棋篓子,别人都不愿和他下。贺景瑞象棋水平也差,闲来无事和李爷爷下了一回,俩人棋逢对手下得不亦乐乎,之后互引为棋艺上的知己。
李爷爷常年混迹交易所,占了一台电脑成为李氏专用,他主动把电脑同贺景瑞分享,贺二少再也不用每天去和大妈大-爷们抢电脑。后来张奶奶和李爷爷也聊上了,李爷爷的电脑又多了一个使用者。
依贺二少的脾气根本没耐心和老年人打交道,无奈守在交易所里实在寂寞,没个人说话时间忒难熬,他开始也就是随便应酬一下打发时间,但两位老友热情又可亲,对他特别好。
贺景瑞母亲早逝,父亲严厉,其他长辈都看不起他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巴,而两位萍水相逢的老人竟给了他从未有过的亲切感,他渐渐开始从心底生出尊敬和喜爱之情。
每天就见他们老少三人扎堆边下棋边聊天,贺景瑞人高马大嗓门大,常说些笑话逗得二老哈哈大笑,成为交易所里颇引人注目的一景。
转眼贺景瑞到沈清源身边快三个月了,春天已快过去。他每天过的顺风顺水,都快忘了家里一直没联系他。
贺景瑞并不在意家里的态度,一来他爸偏疼老大、对他发狠他已经习惯到麻木了;二来这段时间的经历令他在泡帅哥的目标上又加了一条——想做出点儿事来给父兄看看,尽管此希望尚处于萌芽状态,却是深植心田迅速成长。
他主动向沈清源提出腿好了以后同沈清源搭伙住,用自己分得的股票收益交房租和伙食费。
经过近三个月的相处,沈清源觉得贺景瑞这人除了懒惰嘴贱以外似乎并无其他恶习,还可以帮自己赚钱,当“闺蜜”当得也称职,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贺景瑞再不用装残疾人了。他在一个莺飞草长的晴朗日子里去仁德医院“复查”,以证明他的腿完全康复。不巧遇上了一位故人。
这故人叫肯尼,是贺景瑞以前那个少爷圈子的“交际草”。贺景瑞和他断断续续处了五年多,在他身上花了金钱无数,算是感情最好的老情人。谁知这位老情人见了他就想躲,是他跑到面前堵了路才不得不和他打招呼。
贺景瑞心里有气,搡了他的脑袋一把,说:“你跑什么跑?不想见我是怎么的?”
“贺少说的哪里话!我是真没看见您。好久没见了,贺少最近还好吧?”肯尼赔笑道。
“好个屁!要是好能来医院?你个小零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贺景瑞哼道。
被堵得接不下话去,肯尼又不敢走,急得满头是汗,只得说:“贺少,我有点儿急事,要不我们改天聊……”
“聊”字没说完,就被贺景瑞扇到墙上贴着。
贺景瑞的恶霸脾气有一阵没发作了,今天在这砸过重金的小零面前,他又暴露出渣攻面目。他用指头戳着肯尼的额头,凶恶地说:“你有个屁急事!不就是看老子落魄了。当初老子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说!见了老子还敢跑,你的胆儿够肥啊!”
肯尼抱着肩膀缩在墙角,额头被戳得通红一片,也不敢回嘴,可怜兮兮地忍受贺景瑞污言秽语的数落。旁边已经围了一圈人看热闹,全都用异样眼神打量他俩。
正闹着,一名衣冠楚楚的青年分开人群,拍了拍贺景瑞的肩膀,满面春风地打招呼:“贺少,好久不见。”
贺景瑞一回头,顿时觉得冒火的心里被浇了一大瓢滚油,刺啦啦火星四溅。
此人名叫周一鸣,家里也是有权有势的。他也排行老二,和贺景瑞一起长大、一起出国。
与废柴的贺景瑞不同,周一鸣样样优秀,属于富二代里成才的典型,于是便成为贺景瑞成长过程中除他哥外的另一参照物。而且这姓周的家伙,表面文质彬彬心里却憋了不少坏,从小大到大贺景瑞在他手里吃了不少亏,还都是哑巴亏。
此刻仇人再见分外眼红,贺景瑞甩开周一鸣搭在肩上的手,叱道:“少瞎套近乎,我跟你不熟。”
周一鸣不以为意地笑笑,说:“肯尼是我朋友。他怎么得罪贺少了?”
贺景瑞一下愣住了,上下直打量肯尼,又扭过头去看周一鸣。
周一鸣顺势搂住他,在他耳边小声说:“有什么事我们换个地方说。这里是贺家的医院,你也不想闹到你哥那里吧?”
请出贺景辉这尊神,贺景瑞只得乖乖妥协。
他们三人找了僻静地方坐下,周一鸣伸长双-腿,模样十分悠闲地对贺景瑞说:“我知道肯尼以前跟过你,不过他现在是跟我,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贺景瑞恨得牙痒,直想一拳捣碎他的眼镜,可惜也只是想想。
对着肯尼,贺景瑞嘲讽道:“果然是婊-子无情。谁有钱这小零就舔谁的屌,呵呵,周一鸣你的屌是镶金啊还是镶钻石?”
周一鸣面色一寒:“贺景瑞你说话客气点儿!”
“我哪里不客气了?我又没说错。”贺景瑞边笑边伸手去拍肯尼的脸。
肯尼涨红着脸任贺景瑞拍拍打打,周一鸣在旁边看着,并不说话。这是要给贺恶霸出气呢。
拍了几下,贺景瑞忽然觉得没意思,收回手认真问肯尼:“我对你不好吗?我才被赶出来几天,你就跟别人,还是跟他?你多等几天会死啊?!”
肯尼低着头哼哼道:“贺少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可我也要吃饭的,房租到期了……周少他、他对我也挺好的……”说完他撩起眼皮偷瞧了贺景瑞一眼。
贺景瑞今天穿着沈清源的旧t恤和旧短裤,一看就是地摊货,下颌浓浓一圈胡茬儿,头发乱七八糟地蓬着,又落魄又邋遢。再看周一鸣,巴宝莉的休闲长裤和短款风衣,发型时尚又整齐,随便坐在那里都很体面。这俩人根本没有可比性。就算不为钱,他也情愿跟周一鸣。
注意到他这一瞥,贺景瑞成功接收到其中的丰富内涵。
饶是贺景瑞脸皮厚如城墙也被伤到了!他再无法忽略周一鸣带给他的压迫感,以及那种根深蒂固的自惭形秽。一肚子火气散了个干净,只剩下满腔无可奈何和难过。
自嘲地笑了笑,贺景瑞有气无力地对肯尼说:“你要跟他就跟吧。反正我告诉你,别被这家伙的外表骗了,他比我还花,专喜欢骗人的感情。你到时候别哭。”
搂着肯尼的肩膀凑到贺景瑞面前,周一鸣展颜笑道:“我会好好对他的,不劳你贺少操心。”
贺景瑞别过头,不理他俩。
周一鸣拉着肯尼走了。肯尼回头很怜悯地看了贺景瑞好几眼。恶霸贺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双眼直直地看着身前的地面,肯尼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挽住周一鸣的手,踩着小碎步逃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