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绿色的吉普车从远处平稳地驶过来。
车后座的男人有着古铜色的皮肤,剑眉略微浓了些,鼻梁高挺,唇略微有些薄,下巴如刀刻一般,面部轮廓十分立体。
他此刻正眯着眼小憩,阳光透过路两旁的白桦树缝隙照到他脸上,忽明忽暗。
突然凭空响起一阵刺耳的急刹声和一阵越来越近的突突突突声。
吉普车没有征兆的骤然停下。
“秦明钧你怎么开的车?”后座的男人冷不防一头撞到前排的椅背上,拧着一双剑眉,没好气的说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不遇上个女司机吗,还是个开着拖拉机的女司机,你说稀不稀奇”。
“好家伙!那声音突突突的,一阵风似的就过来了,拖拉机开的跟战斗机一样飘,要不是我机灵,早就撞上去了”。
他说着也是一脸后怕,县医院大门本来就不宽,还有个急转弯。
这拖拉机从侧边突然冲过来,一点不带减速,可不得亏他反应快,及时刹住车,不然现在医护人员该出来抢救他们了。
“可还别说,这女同志开车虽然是虎了点,但这技术还真行,开着这么大个铁疙瘩,是怎么做到不带减速,呲溜一下就进来了?”
秦明钧自顾自的说着,后座的男人没说话,他别过脸透过车窗望去,见拖拉机已经停下。
从车头冲出来一个女同志,背影纤细苗条,几步抢上前,和几人合力抬着一个人进了医院。
这时吉普车也开了进来,车门打开,秦明钧率先下车,他小跑着到后排,拉开车门,笑嘻嘻地说道:“用不用兄弟我搀着你?”
“滚!”后座的男人一把推开他,迈着修长的腿就向前走去。
秦明钧并不放在心上,他这个好兄弟整天就知道板着一张臭脸,一天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到他的十分之一,他早就习惯了。
好在他嘴皮子利落,这不好兄弟刚好互补上了。
“等等我,等等我!”他追了上来,一只胳膊搭到他好兄弟的肩上,刚搭上就被推开。
“得得得,我不碰你还不行吗,你悠着点,身上还有伤,别乱动,想不想好了?”
“砰!”一声沉闷的声响。
沈冰清低着头从走廊那边急匆匆跑出来,拖拉机上那些大包小包不得帮着搬下来,刚要在走廊尽头转弯,就撞上了铁板一样坚硬的东西。
“嘶!”她捂着发酸的鼻头,眼泪都快要流来了。
缓了好一会儿,见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绿色。
她抬头望去,原来面前的不是一块铁板,而是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他面前站着两位军人,她撞进了其中一个军人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跳开,态度诚恳地鞠躬道歉。
同时眼角飞快的扫过面前站着的两名军人,他们都身穿绿色军装,姿态挺拔如松,她撞上的正是面前这个肤色黝黑的军人。
“你是…?你是那位开拖拉机的女同志?”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
沈冰清一直低着头,她也不想这样,可是她胆小,不敢看他们。
她从小就害怕穿制服的人,一看到他们就心虚、手心冒汗、腿发软。
要说违法乱纪的事她也没干过,顶多就是捏碎了超市几包泡面、摘了公园几朵花,但就是怕。
所以从她看到他们这身绿色制服开始,她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头低着,眼垂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啊……?对对对,是我是我。”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老傅,你快看,这就是刚刚那位拖拉机开的’突突突突’的女同志,厉害吧?”。
沈冰清知道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是对他身边的这位老傅同志说的。
老傅?这姓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谁还姓傅来着?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感觉有道目光在打量自己。
突然心里就有种莫名的恐慌,头更不敢抬起来了。
反正应该是没她什么事了,她低着头想,要不往左挪挪,但是她不敢,哪有老鼠遇到猫的时候,在猫眼皮子底下溜一圈再走呢?
于是她想,要不往右边挪挪,好像也不行,右边是堵墙。
然后……
这不巧了嘛,面前的这位军人竟然手扶在墙上。
然后她就从人家军人胳肢窝底下钻了过去……
她能感觉到这位军人后背一滞,管不得那么多了,她撒开脚丫子就跑。
老鼠见到猫可不就是这样,时间就是生命。
“老傅?”秦明钧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人:“这女同志可真有意思,就是胆儿小了点,见到我们紧张的头都不敢抬”。
他转头望着那道逃跑似的背影,不禁笑出了声。
再回过头,就见到身旁的人还目不转睛的盯着人家女同志背影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咳咳咳!别盯了,人已经走远了。”
“我说老傅,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跟女同志打交道吗?怎么这回眼睛跟长在人家女同志身上一样?”
“这个女同志是长的好看,人也有趣,但你已经结婚了,你可不能犯作风上的问题,要遵守组织纪律……”。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是沈冰清!”身旁的这人正是傅震勋,他摆摆手,不耐烦的打断他。
“什么?嫂子?”秦明钧吃惊不已,虽然老傅结婚的时候他刚好在外地出任务,没能过来,但也隐约听到过关于这位嫂子的传言。
可今天亲眼看见她,怎么看起来感觉跟传闻不一样。
能开拖拉机的女同志能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胆子这么小还这么有趣能是个坏女人?
而且人家女同志长的娇娇弱弱,说话也是软软糯糯的,怎么能是个泼妇呢?
他挠着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老傅你说的是真的?”
“嗯”。
突然他紧张地跳了起来:“老傅,你是不是哪里得罪嫂子了,她都不认你了!”
这对夫妻可真是奇怪,哪有见了面就跟陌生人一样,谁也不搭理谁的。
傅震勋眯着眼睛,幽深的眸子暗了暗,脸上依然是一副严肃的神色。
沈冰清难道知道硬往自己跟前凑这招行不通,所以换了个策略,故意装作不认识,然后采取柔和的方式让自己注意到她?
不管她采取什么样的方式,他都不会喜欢上她,他不会喜欢上这种人。
“阿嚏!阿嚏!阿嚏!”沈冰清怀里抱着大包小包,突然打起了喷嚏。
她腾出一只手,揉了揉鼻子,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是谁在说自己?
不知怎的脑子里又冒出来刚刚的疑问:还有谁姓傅来着?
她低着头,迈着小碎步,一边想一边朝走廊尽头的病房跑去。
得赶紧把拖拉机上的东西卸下,她还得赶回村里。
就这么把拖拉机开出来,虽然说有李安民在,但还是早点送回去比较好。
这东西精贵着,早点还回去,自己早安心,别人也早安心。
突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噼里哐啷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吵闹声。
沈冰清伸着脖子望了望,什么也没看到,不由地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