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大量坞堡民自觉投向青州实控区的情况,正是徐世杨所希望看到的。
他不清楚自己老爹打算怎么对付坞堡主,也不太清楚别人怎么看待他的施政方针,不过,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目的——铲除坞堡主这个阶层!
首先是从经济上。
成立农业公司,成立银行,都可以为这个目标所服务。
前者可以慢慢剥夺坞堡主的土地控制权,后者可以轻易摧毁坞堡主发放高利贷的能力。
两者一结合,实际就是挖掘坞堡主对堡民的人身控制权。
当然,坞堡主还可以用暴力手段控制坞堡民。
只是,论暴力,坞堡主依旧无法对抗节帅府,而且,节帅府也很期待对方能够给自己一个动武的理由。
这个时候,任何成功逃亡到青州实控区的坞堡民,只要表示愿意参军,接受节帅府指挥,不管能不能加入到新军中,都可以得到节帅府的庇护。
一开始还有些坞堡主按照以往的规矩,带狗腿子找来,试图把人带回去,结果遭到节帅府的言辞拒绝。
后来坞堡主们改变做法,掏出不知道什么时候签署的,不知真假的借款单据,要求逃民连本带息还款。
节帅府直接宣布这些借条不合法,代替逃民强硬的拒绝偿还这些借款——本息都不支付。
甚至,若是逃民还有家人留在坞堡,节帅府还会出面要求把这些人带走。
有些坞堡主恼羞成怒,对逃民的家人动用私行,打死打伤不少人。
节帅府也不客气,直接派兵进驻这些拎不清情况的坞堡,将坞堡主判处死刑,其他坞堡高层流放,坞堡民编入青州直辖的户籍。
这种事发生几次之后,很多坞堡主意识到他们没有能力强硬对抗青州节度使,只能尽量加强巡逻,确保手下佃户没有逃走的机会。
然而,进入建兴十四年,青州方面发布节度使令,要求齐省范围内开始备战——各地坞堡主都要出丁,在黄河/运河一线修筑防线。
节帅府的要求是在全控制区范围内动员至少十万壮丁,分摊给各坞堡,每家都有几十到百多人不等。
这个命令让坞堡主们如丧考妣,倒不是因为动员这么多丁壮耽误他们自己的生产,而是因为一旦这些人纳入节帅府麾下,再要回来基本就是不可能了——有好好的自由民不做,谁愿意回去给坞堡主当农奴?
何况,从农奴到自由民只需要对监工的青州兵说一句:“我要编户齐民!”即可,节帅府还会帮助堡民把他们留在坞堡的家人要走。
这一来一回,每个坞堡至少能减少一半人口!
由此,那些主动投降青州,但依旧保持半独立的坞堡主们站在十字路口上。
他们中,有些人干脆主动把堡民释放出去,甚至还主动与堡民理清账务关系,尽可能收回部分财产,再把家族所属的土地卖给农业公司,只保留自家核心人力能耕种的部分。
对于这种主动自觉的,徐世杨也不打算赶尽杀绝,除了土地可以在农业公司入股之外,徐世杨还开放盐业公司和钢铁公司的股权,允许这批坞堡主投资。
徐世杨希望这些人将来能尝到工业和集体农业的好处,逐渐从土地主转型成第一批民间资本家。
当然,这么自觉放弃自己手中权力的人很少,大部分坞堡主都还在想尽一切办法抵抗节帅府的政策。
或软或硬而已。
采取硬抵抗方式的坞堡主,干脆重新从青州体系中独立出去,拒绝继续接受节度使的命令。
这样的傻瓜当然会遭到无情的镇压——由于分散太广,抵抗者无法串联,只能依靠周围自己的力量武装抵抗,而且他们平时作为武力基础的佃户们都是心向青州的。
因此大多数武装抵抗者都被很快镇压,只有极少数与山贼沾亲带故,或者本身带有会道门『性』质的坞堡主还能带着亲信在青州无法实控的几个山区苟延残喘。
至于采取软对抗手段的那些人,做法就显得有些复杂了。
建兴十四年正月十五,趁着过节,一百多家地方豪强家主利用齐聚青州给节度使拜年的机会,跪在节度使府大门前,齐声痛哭。
一百多老头子的哭啼声还是有些震撼的,何况传统的华夏政权,大多十分重视这些“乡绅”、“乡贤”的诉求——这些人相当于后世的媒体,直接掌握着民间舆论。
徐睦河为了自己的野心,装也得装出一副重视“民情”的样子来。
于是,他不得不亲自走出大门,把一众老族长迎进屋内。
乡贤们的要求倒是完全不出所料:
目的就是取缔农业公司和银行这类“与民争利”的企业,同时要求节帅府支持他们以往对坞堡民的索帐权利。
“所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鞑子也没说借了钱可以不还的!”
一个老的浑身颤巍巍的老头子在徐睦河面前大声疾呼:
“何况俺们乡绅也没有强迫那些贱民借,当初俺们借他们钱粮,都是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救急,若是没有俺们,他们早就都饿死了!”
“还有田土,吾等家中田土无一寸不是家人省吃俭用,用十几年时间慢慢积攒出来的,不偷不抢,少帅却是成立那劳什子农业公司,对我等强取豪夺!”
“如今少帅站在那些恩将仇报的贱民一边,处处『逼』迫我等,这如何能服天下悠悠众口!”
“须知,我等乡绅才是国之基石!”
另一个老头激动的不断用拐杖击打地面,大吼打交道:
“大人您身为节度使,又是人父,怎可如此放任少帅倒行逆施?”
“若是大军缺粮,我等自愿奉献一二!可任由少帅继续下去,我等乡绅必无立锥之地!”
一帮老头子哭叫半天,最后齐齐一躬身,对面带不愉的徐睦河说道:
“请节帅停办公司,切勿再与民争利!”
徐睦河差点没忍住把手中的茶杯扔在这些老头脸上!
省吃俭用的积攒?看在乡里乡亲面上救命的借贷?
我信你个邪!
不要忘记,徐睦河也是坞堡主,他中过进士,在封建社会中的政治地位甚至比乡绅更高一层,是士绅!
这些没见识的老头子,平时对老实巴交的佃户玩的那些手段,有什么是他徐睦河不知道的?
居然还想拿这等胡话来蒙他!
简直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