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公主心里清楚，韩皇后将她们放在正阳宫里，原也没指望真的能诞下皇子，不过是放在明处的棋子。
但既然吴采女的肚子好不容易能护到七个月，也就存了些希望。
万一呢？
万一真的能生下来，再养好呢？
别的不提，至少在正阳宫里，韩皇后能护得她周全。
看来终究还是不能了。
偌大一个后宫，竟是容不下一个新的小生命。
卢雁依走到被人围着的崔玉瑶跟前，蹲下身子去掐她的人中。
太医还没到，宫女太监不敢对她上手，她却不然。
因为坚持习武，卢雁依的手劲比寻常女子大，透出健康粉色的透明指甲留了短短的一截，把少女娇嫩的肌肤掐出了血痕。
崔玉瑶迫不得已，只好呻吟了一声，悠悠醒转。
“醒了？”
卢雁依蹲在地上看着崔玉瑶，阳光从她身后投射过来，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中，让刚睁开眼的崔玉瑶心头一颤。
“你干什么？”
崔玉瑶用手肘撑着自己，往后倒着退了好几步。
她毫不怀疑，要是再不醒，卢雁依能把她掐死。
“救你啊。”
卢雁依拍了拍手，仿佛在拍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施施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不是昏过去了吗？我在救你。”
崔玉瑶在心里“呸！”了一声，但总不能承认她是在装晕吧？只好心不甘情不愿道：“谢过晋王妃。”
卢雁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么客气，下次晕倒可不要再被我看见。”
她语带警告，崔玉瑶垂下眸子并不吭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太医院的人终于赶到。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被两名医士扶着，快步赶过来。
事关皇嗣，所有人都很紧张。
吴采女见到老太医，心中升起希望来，“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孩儿……”
她已痛得嘴唇发紫，身上的血不停地往外流。
老太医蹲下身子，吩咐医士打开银针袋待命，自己则先把手搭上了吴采女的脉搏处。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摇了摇头，看着福宁公主道：“孩子已经没了生息，微臣当尽力为采女娘娘保住性命。”
福宁公主眼眸淡漠，点了点头：“可。”
该怎么说呢？对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
至于吴采女能不能保住性命，她已经不再关心。
命令太医院照顾吴采女后，福宁公主便带着人离去，离开时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崔玉瑶，道：“崔小姐目睹了此事，和我们一起回花诞上，同母后回话吧。”
崔玉瑶捏着袖子，点了点头。
她如今谨小慎微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初崔家嫡女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
卢雁依心头默默想着：也不知道是她的错，还是生在崔家的宿命。
她总觉得，此事未必就这么简单。
崔太后已被圈禁，又是谁在对宫中子嗣下毒手？
宫妃争斗不是新鲜事，可拥有如此大能耐，能把人心时机都算得刚刚好的人，必然不是普通的宫妃。
她一直以为就是崔太后容不下先帝的血脉，她被软禁之后，宫中总该能风平浪静一段时间。
究竟是谁？
此事冲着段贵妃而来，可率先排除宜兴宫的嫌疑。
韩皇后自不可能，没有人比她更想要一个嫡子。而且，吴采女是在出了正阳宫后才出的意外。
郭淑妃？
不可能。她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不屑于使这等下作手段。
华阳宫常年宫门紧闭，除了她自己的家人外，郭淑妃连皇帝都不再关心，谋害皇嗣这种事对她没有丝毫好处。
那么，就只剩下崔德妃了。
崔太后的族人，不得正武帝的喜爱，依附寿康宫在宫中生存。
不对！
既然如此，她的目标，就不仅仅只是吴采女和宜兴宫，还有寿康宫！
崔太后被圈禁以来，无人能见，崔家看似默不作声，实则一直在谋划着与崔太后恢复联系。
而今日的千秋宴，便是她们绝佳的机会。
或者说，崔德妃的目标只有吴采女和寿康宫，宜兴宫不过只是添头，成不成都不影响大局。
想通了这一点，卢雁依神色陡然一紧，对福宁公主道：“寿康宫！”
“我马上派人去。”
福宁公主心如电转，瞬间就明白了卢雁依的意思，神色肃然。
希望，还来得及。
卢雁依环顾四周，召了一名手腕上戴着茉莉花串的宫女上前，暗自吩咐了几句。
此时的寿康宫，正值侍卫换班。
一名不起眼的小太监抱着一摞盒子走在宫墙之下，和刚换下来的侍卫擦身而过。
就在两人交错之际，侍卫将手里一封信放入小太监抱着的盒子中。
两人照常前行，到了无人之处，小太监才将那封信快速揣入怀中，若无其事地前行。
一刻钟后，这封信到了另一名侍卫手里，传向前殿。
御花园。
不少人都听说了吴采女流产之事，私底下悄悄议论着。
“是个死胎，还是个儿子。”
“啧啧，可惜了。这要是生下来，她就发达了。”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还是贵妃娘娘太冷血，见死不救。她要是让吴采女进去，说不定还来得及等到太医。”
“呵，她没有心的，又不是眼下才知道。”
“听说吴采女差点没命。人是救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生。”
“不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治她的罪。”
“嘘——都小声些吧，皇后娘娘心情不好，你们想触霉头只管去，别带上我。”
韩皇后的确心情算不上好，却也并不如众人所想那样糟糕。
吴采女能把胎安安稳稳养到七月，她反倒觉得顺利得不正常。
眼下，就像悬着的那把剑终于掉了下来，韩皇后在心里终于觉得踏实了，她有条不紊地处理善后。
“皇帝那里去回报了吗？”
“把我宫里的库房开了，取一根老参给吴采女，嘱她好生休养，不要胡思乱想。”
“崔玉瑶受了惊吓，着她回家歇着吧，今后也不必进宫来了。”
“遣人去宜兴宫，请贵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