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明见到这些毫不意外,跟随陈锋进入院中正堂,室内依旧挂满了灵幡,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雍修远等人大多是年前年后到并州,那时葬礼早已过去,顶多对吴越道一声节哀顺变,不曾亲到吴岭灵前致哀。
对于吴岭的灵柩究竟停放在何处,地位稍低的人更是一无所知,他们甚至误以为那灵柩早已被运回了长安。
谁能想到,吴岭的棺木始终静静地躺在王府之中,不曾送去任何佛寺道观暂厝,父子两人没有分开过。
哪怕杜乔等人距离稍远,看不清神主牌位上的文字,但总归知晓一件事,吴岭骤然离世,用的是太原王氏献出的金丝楠木棺。
原来,范成明是将他们带到了吴岭停灵之处。
范成明到了灵前,顺滑无比地跪在蒲团上,深深磕头,“王爷,救命啊!”
陈锋站在一旁,气势如同山岳般沉稳,“我给你留一百人,其他的带去刺史府平乱。”
“范二,联络四卫大营,护住王爷安宁。”每一个字都如同军令般不容违抗。
范成明的额头紧贴着地面,笃定地回应:“我明白。”
河间王府的护卫跟随吴岭父子几人南征北战,不论单兵作战还是结阵冲锋的本事,在这个时代都堪称翘楚。
反贼们将城内几座军营,甚至豪强大户的部曲都计算在内。
只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往后就没有翻盘的余地。
但他们绝对没有料到,在并州最核心的子城中,还隐藏着这样一支强军。
陈锋率领两百余骑王府护卫出王府,如同猛虎下山般冲出王府,直奔刺史府而去。道路上的一切阻拦都将被他们踏碎。
那些围困刺史府、并在周围放火的反贼们,在王府护卫的冲杀之下,仅仅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片甲不留。
胜利之后的问题依旧严峻。救火成了当务之急,好在民间对于此事应对经验充足,只要防止有人趁火打劫即可。
陈锋派人回王府给范成明报信安心。
范成明在陈锋率兵离开后,立刻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写在短笺上,派人火速送回两座关城。
此时城中四乱,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恐怕只能等白旻那边分出胜负再做计较。
这会儿,想帮忙都不知道从哪儿帮。
其他人看着范成明一通忙碌,都默契地没有上前打扰,更不敢在吴岭的灵前有所冒犯。
范成明将信笺送出后,这才开始着手处理眼前的乱局。
他也知道这些混账事让吴岭听见了不好,于是径直走到院中,站在了雍修远的面前。
质问道:“雍刺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雍修远这一路走来,早已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个通透。从袖中取出一本劄子,递到了范成明的手中。这本是他打算在会上拿出来,以取信于众人的。
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范将军,这是我昨日收到的,梁国公催要粮草的文书。”
千真万确,他确实是因为这份文书才召集了众人,却未曾料到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范成明将劄子接过来,他不认识白隽的字迹,但行文格式和印鉴、画押,的确是正经的公文格式。
作为管理并州的主官,白隽给雍修远传信在情理之中。但千不该万不该,白旻作为亲儿子,对此居然一无所知。
而且以先前的战报推论,他们如今不大可能缺粮。
但若是熟悉各类公文的张句一手操办此事,这样的小把戏自然不在话下。
以雍修远的地位,不必事必躬亲,比如写帖子这样的小事。只要稍做引导,完全可以做到模糊事件本身的效果。
就像白旻和范成明都误会了粮草之事的方向一样。
范成明将劄子翻来覆去地查看,甚至放到阳光下仔细端详。但无论他怎么看,这都是一份看起来无比真实的文书。
柳琬开口道:“范将军,我可否一看?”
柳琬在这一群人里信任度颇高,范成明便将劄子递到他手上。
柳琬的初始动作和范成明无二,唯独最后多了一个嗅闻的程序,而且他闻的是印鉴的部分。
范成明急问道:“哪里不对?”
柳琬将劄子放下,整理一番语言,“文书所用印泥为锦砂芝泥,我在刺史府见过白大公子用私印的文书,他用的是朱磦芝泥。”
范成明问道:“有什么区别?”
柳琬知晓,现在说什么色泽、芳香都是虚的。直言道:“朱磦芝泥的价格是锦砂芝泥的十余倍。”
白旻私印都用如此昂贵的印泥,白隽若没有特殊偏好,正式场合用的印泥绝对是天价。
价比黄金又算得了什么!
谁能料到这份文书露出破绽,是因为穷闹得呢!
柳琬补充一句,“过了冬的萝卜切面呈絮状,虽是精挑细选过的,到底比不上金印的材质,仔细看的话,会有细微的纹路,与梁国公的印鉴必然不同。”
大吴官印皆为铜印,王公重臣所用印鉴外层鎏金,称之为金印。
哪怕经过柳琬解读,其他人看这份劄子依旧有九成五真。
雍修远若是拿到文书时仔细辨认,是否就能避免入局呢?
答案是不可能!
柳琬从小和书画、金石、篆刻打交道,算得上的半个行家。
其他人有这份资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