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脸再一次近距离地出现在南山眼前，额头的紫色淡了一些，这说明真气将心珠的力量包裹得很好。
药泉的温度刚刚好，雾气往上升腾着，南山的头便不那么疼了。少年嘴角微微扬着，眼眸中聚着微光，眼神微沉，与她记忆中的那个明媚少年已经不一样了。
他将她额上的湿发拨到一边，手指慢慢下移，停在她颈上：“疼吗？”
南山僵硬地站在水中，一片记忆突然降临在脑海，不知道那是在哪个时空，眼前的少年也这样问过她。
那时的她只是人间一个小小的绣娘，被使着灵力的敖翼掳走，害怕至极，他的手一触碰她的颈，她便本能地想要逃离，不想却惹得敖翼出离愤怒，直接一掌将她拍死了。
一丝冷意划过心间，南沙下意识地退后半步：“不疼。”
不疼吗？那为什么每一世她都会流泪，她死了，他的心才会疼，才会让他觉得他在这人间还有点存在感的。
然后，他便会一刀刺进神力尽失而被禁制折磨得失声的玄清亦的心间。
再次轮回便会开始。
她忘了，也好。
夜幕渐渐降临，凉风划过南山浸湿的额发。
仓房中的蛊虫发出月华般的光芒，南山深吸一口气，将敖翼的手从颈上移开，手指按在他腕上把了把脉，他体内的灵力已经不那么躁动了，也许能帮他恢复一些理智：“入夜了，回屋吧。”
“好。”
有那么一瞬间，敖翼觉得在这结界中遁世百年该有多好，他只要她百年的时间，一切就都过去了。他也可以放下执念。
只要她一个人陪着他，百年便好。
二人回到屋中，蛊虫已经点起了炭盆，敖翼将南山送入内间，将一身干燥的襦裙从柜子中拿出来，这是他多年前找裁缝定制的，那一次，他们差点就成婚了，都是因为玄清亦......敖翼体内的恨意再次翻涌而来。
“敖翼？”南山已顺手将被子裹在自己身上，见他对着衣柜发怔，轻声唤道。
“这是你的衣服，换上。”敖翼紧握的手顿了顿，回过神来，将襦裙和冬衣放到榻上，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待南山出来，敖翼已经换了一套青色的衣服，在外间等候了。
见一身粉衣的南山从内间出来，桌边的少年迎上去，将她拉到外间的妆奁前坐下，那一世，她就是这样，身着粉裙，在镜子前坐定，清亮的眼睛羞怯地从镜子中看着身后的他，樱唇微启，她问他：“好看吗？”
他从背后抬手抚上她柔软光滑的脸颊：“好看。”
那时，她虽记不起他，但她也不记得玄清亦，她只是孤身在人间游荡，那一世，是他先找到了她。
也仅仅就那一次而已。
“坐着别动。”敖翼看着镜中的南山说道，随即手一挥，招来一群蝴蝶，蝴蝶周身同样笼罩着紫色的光晕，纷纷向她的垂在背上的青丝飞来。
南山惊讶地看着这些蝴蝶停在自己身上，扇动着翅膀，将紫色的灵力混着热气散发出来，等她的发丝干透，便又朝着窗外的药泉飞去。
他把蝴蝶炼成蛊，就是为了这个？
南山看着蝴蝶飞走的方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你喜欢，便多养了一些。”敖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嗯。”南山垂眸梳着身前的发丝，没看到镜子中的少年将手轻轻放在她的发上，隔着一指的距离，意犹未尽地抚了抚，那手，终究是没有落下。
“去桌边坐吧。”敖翼说完，便朝外屋的厨房走去。
厨房在木屋的一侧，敖翼低头进去，只见一个红衣少女坐在厨下生着火。
“恩公。”见敖翼进去，少女站起身迎上来，“可要用膳？”
“给我。”敖翼接过清粥和小菜便要出去。
“恩公，让小红去送吧。”少女还想上去接过食盘。
敖翼侧身一躲：“你说过只是想在这帮工一天。现在时间到了，你可以走了。”
“为何？那姑娘是谁，为何连送饭都得让小红避着？”
“放肆！那是我未婚的妻子。”
小红一愣，未婚的妻子......恩公的妻子，该是多么幸运的女人啊。她本是池中的龙鱼，得恩公救命，愿一生追随他，可他却不允。本以为恩公不近女色，没想到如今竟说他已有未婚的妻子。
“恩公，小红愿做牛马伴您左右，也愿伺候她。”
“不需要，你走吧。”敖翼手一挥，结界空出一条缝隙，将小红吸了出去。他要带着她的南山离开这里，又怎会让人打扰呢？
“恩公，恩公！”小红双手敲打着结界，那人却再未回头，径直往主屋走去。
夜幕下，星光闪烁，随着结界的再次关闭，小红的声音也被隔绝在了外面。
听到一阵细小的喧闹，南山出门查看，却见敖翼迎面过来，手里端着清粥和小菜。
“南山，该用晚膳了。”
南山瞥见外面的星星，已经晚上了。
敖翼将晚膳放在桌上，盛了一碗给南山。
南山接过，不知道玄清亦他们是否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怎么？怕粥中有毒？”敖翼见她拿着勺子迟疑，以为她忌惮他送的膳食，便先吃了一口。他若真想要她的命，直接取了便是，断不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虽然他已灵根尽毁，可他体内带着蛊毒的心珠毕竟是来自她，他只要化珠成刃，抹了她的脖子便是。即便是已经唤醒血脉的她，他也只要将那利刃输入她的身体，她便会万刃穿心。
“没事，只是略有些口苦。”南山忙掩饰住心中的担忧。
敖翼了然，从怀中掏出一小包果脯，那南山云时不时就会进贡一些类似的给他尝鲜。
南山喝完清粥，拿过眼熟的果脯，才发现这就是南山云生意中的一项：“你怎会有我们家的东西？”
“在街上随便买的。”他还留着南山云有用，这些她都不必知道。
南山听言，也是，商人的理想，不就是随处可见自家的商品么？
清粥小菜下肚，敖翼抓住南山的手：“南山，你可知，当年我们已订婚?”
“敖翼，莫要乱说。”
“那一次，是我先找到的你，你什么都不记得，但你说你愿嫁与我为妻。”
“敖翼！”南山眉间染上一层薄薄的凉意。他们？山神及青龙如今还没有首领，多年来，他大概也刺杀了她无数次，她可以理解他的执念和无奈，她也不想要他以命相抵，但她不会认同他的所作所为。更不会......做荒唐的决定。
敖翼薄唇紧抿：“好，不说。”明天一早，他便要带她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