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小叔他们在那边。”
沈棠顺着宋禹衡指的方向看去,银杏树下站着的两大一小也注视着这里。
哑叔要笑,嘴角还未完全勾起,就被周明庭嘲了句:“咋,这么着急给人家留下好印象?可惜,已经迟了。”
哑叔表情僵了下,赌气的松开了握着轮椅的手。
凤霞就不像大人这样别扭。
她喜欢师父,也喜欢沈棠。
沈棠是除了母亲外第一个抱她的人,还给她吃过最好吃的糖。
小孩子最敏感,谁好谁坏一清二楚。
周家人都对她很好,短短的一年她的性格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搁以前她肯定不会有主动扑人的举动。
沈棠弯腰把她抱起来。
凤霞柔柔叫了声“叔”,又叫了声“师父”。
宋禹衡这半年忙着学习,凤霞都是周望生在教。
教导还未定型的凤霞比枯燥的授课有趣许多,周望生乐在其中。
“周先生。”
周明庭略点了下头,问沈棠:“燕北省考试结束了?你何时来的。”
“中午抵达的火车。”
听他这么回答,宋禹衡心疼的攥了下他的手,把凤霞接过放下。
中午的火车,他都没有休息就马上过来,应该很累了。
沈棠一笑,道:“没事,路上都在睡。”
宋禹衡不怎么相信。
沈棠那么严重的洁癖,每次坐车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折磨,更不提安心睡觉了。
周明庭看不惯他们黏黏腻腻,这时候也没说话。
铃声响起,四九城的高考正式结束。
“你跟我们回去吧?”宋禹衡问沈棠。
沈棠说:“送你们过去。我晚点再正式拜访。”
周明庭没说话,默认了沈棠的行为。
既然已经有了约定,他现在也没立场阻拦两人了。
空山公馆院里探出几树梅花,靠近就能闻到淡淡的香。
沈棠目送他们进门后,回了后安巷子。
郁时易还在客厅坐着。
他眉头紧蹙,神色凝重。旁边的六子似乎无所觉察,捏着铅笔动作笨拙的学写字。这是沈棠的要求,他虽然不情愿也每天都在坚持。
在燕北省已经没有让他牵挂的人了,沈棠请郁时易帮忙,花钱给他在本地人家落了户,往后就留在四九城了。
听见脚步声,两人都看了过去。
“沈棠,”郁时易说,“我们谈谈。”
沈棠说:“先等等,我……”
郁时易以为他是在找借口躲避,坚持。
“就现在。”
沈棠脱下棉衣,拎起棉毛衫的衣角,无奈道:“我得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都要臭了。
“那我去书房等你。”
见六子也要起身,郁时易道:“你坐着,写字。”
六子不听他的,只看沈棠。
沈棠知道郁时易的意思,身边的人迟早也要知道他跟小衡的关系,他没打算一直瞒着,但现在的确不合适。
“你写字吧,我们就聊聊。”
六子依言坐了回去。
郁时易气笑了。
这小子,养不熟。沈棠除了出钱,就是个甩手掌柜。四九城的事情都是他在忙,给六子落户也是他亲自跑前跑后。可六子对他跟对沈棠的态度大相径庭。
六子心里记仇着呢。
他清楚的记着跟贺九去见郁时易。郁时易当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里吐了两个字“怯勺”。姿态清高,语气带嘲。
在四九城呆了一段时间,他就知道“怯勺”是个啥意思了。
虽然相处久了,知道郁时易本性不差,只是嘴上讨嫌。但当时他眼中的轻蔑,六子始终都记得。
但沈棠不一样。
他刚见到沈棠时,灰头土脸,一身脏衣服不知多久没洗。沈棠和宋禹衡跟他们格格不入,气质就跟那酸诗里念得一样,“翩翩佳公子,皎皎世无双”。可从始至终,六子就没在沈棠的脸上看到一点嫌弃和轻视。
后来沈棠还带他们赚钱,帮他完成养父的遗愿。养父去世,下葬的日子和坟墓的选择都都是沈棠请家里老爷子出山,费尽心力才决定下来。
养父临终前说,他性子憨,没啥心眼,遇事不决就问沈棠。还叮嘱他要把沈棠当亲哥对待,别藏着外心。
他跟贺九认识好多年,养父也没说过这话。
六子没有亲哥,但他想要有个哥,一定事事听话。
郁时易带着一肚子闷气去了楼上的书房。六子对他情绪变化不怎么敏感,而且他总是莫名其妙的生气,也顾不过来。
沈棠的澡洗了四十多分钟。
郁时易等的都没脾气了。
见沈棠一身清爽的进来,他没好气的说:“您老搓这么久,皮儿都掉了一层吧!”
沈棠没理会他的打趣。在对面坐下后,摆开了沏茶的工具。
郁时易说:“你知道我想跟你聊什么吧?”
沈棠点了下头,也不主动说,就等郁时易开口。
郁时易看他行云流水搬走完沏茶的程序,在袅袅水汽中,将第一杯递给郁时易。
郁时易轻嗅茶香,忍不住感慨:“老实讲,你一点都不像燕北土窝窝里跑爬出来的。”
这满书房的字画都是出自沈棠之手,郁时易也品不出名堂,反正看着是挺舒服。
沈棠说:“不过是附庸风雅。”
他在大学社团接触了书法,当时也就勉强入门。毕业后有个合作商的老总是个风雅人,说他满身铜臭,眼中全是功利,他就去学了这些。
算不上喜欢,但这些年下来,也勉强能当个消遣。
郁时易听着笑了。有几个人跟周明庭一样,嗜书画如生命,多是附庸风雅罢了。
“你跟宋禹衡是什么情况,你俩真在一起了?周老爷子和周先生没打断你的腿?”
沈棠伸腿:“如你所见。没有。”
他这话,就是承认了跟宋禹衡在一起的事了。
郁时易盯着清澈的茶汤半晌,道:“你跟周家的瓜葛我不清楚,但能让他们接受这件事,真的出乎我的意料。”
“有故事?”
郁时易神情复杂。
“不仅仅是一段故事,里面可夹着两条人命。”
沈棠抬眸,问:“跟周家有关。”
郁时易点头。
“其中一位,就是周老爷子的徒弟。”
他跟周老爷子的谈话时,周老爷子似乎很笃定,他们这样的感情不会长久,没有未来,还会把彼此推入深渊。
“事情还未结束,周老爷子就被苏家诬陷去了燕北,他或许不知,后面的一切更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