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咸不淡的反问语气，视人命如鸿毛的神色，恨得沈安牙痒痒：
“我要见他。”
柳风月垂眸，像是没听见一样无动于衷，握着她的手却紧了紧。
“我要见他。”
沈安又重复了一遍。
在情绪愈加激动的她，把这句话说第三遍之时，柳风月终于在同一时间开口。
两个人的声音在房间里一瞬交融时，沈安闭上了嘴：
“我要见——”
“好了，别再说了，这瓶药滴完，我会考虑的。”
身体像是带着疲倦，向后仰去，柳风月靠在椅背上，无奈的叹息中，闭上了眼睛。
他是想默默处理掉纪云舟的，可是现在已经被沈安听到消息。
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情愿。
但想到那个药，和她那不正常的血检结果，又害怕她因为情绪激动而胃病恶化。
看在她生病的份上，柳风月最终松了口。
脑海却还是不受控，闪过之前在柳岚手里时，看到的各种残忍的画面。
坐在椅子上，已经退了一步的柳风月，在心底默默祈祷着沈安能乖一点，别再开口惹他。
可那不识时务的声音还是响了起来：
“我现在就要见他。”
一字一句坚定的敲在他的胸口，掷地有声。
那绝不是她之前在他面前，意气用事的说出的那种玩笑话，而沈安早就恢复记忆了。
也就是说，明明知道会惹他不开心，她还是说了。
纪云舟对她就这么重要……
巨大的危机感涌上来，在一瞬间，盖过了柳风月的理智。
原本放松的身体猛地绷紧。
在沈安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那只大手，准确而突然的扼住了她的脖颈。
极其用力。
他反应过来时，钢铁指腹已经陷进她脖颈的肉里，一下子捏住了动脉和气管。
那张苍白的脸，肉眼可见的变了颜色。
沈安还想再说话，嗓子中却只能挤出喑哑的粗重气流。
心中有分寸，这种地步，柳风月也没撒手，冷声开口：
“你再说一遍？”
拼命的拉扯着他的手臂，濒死的恐惧，让沈安哪怕敢再重复，却也说不出话。
挣扎的动作像极了摇头服软。
反抗着，针头不知不觉从手背脱落，她也感觉不到痛。
眼前，只剩下柳风月那突然暴起后，狠厉又冷冽的脸。
极其平静的语气下，在他眼底闪烁的，是要杀了她的寒意。
不是一时冲动……
沈安的心第一次那样凉。
寒流一下子灌入四肢，冷的她喘不过气，就像被死亡扯住了后颈，绝望蔓延。
她突然不想反抗了。
眼前逐渐模糊起来，他却突然放开了她。
大脑因为失血阵阵晕眩，双手轻轻拢着刚受过摧残的脖颈，瘫软在病床上的沈安大口喘息着。
在迷乱中几乎遗忘了时间流逝之时，又突觉双脚一凉。
下意识收腿，左脚脚踝又被猛地抓紧，冰冷的触感让她心颤。
“别乱动。”
柳风月的警告声从脚下传来。
一下刺痛后，他握着她的小腿，指腹在脆弱的胫骨摩挲。
这么纤细的腿骨，仿佛一触即破，而他垂眸的望着，眼底是化不开的阴郁。
低沉的嗓音幽幽响起：
“沈安，事不过三，再漏针，我就打断你这条腿。”
沉声下，明明听不出什么情绪。
却还是让人毫不怀疑，说出这句话的人，会毫不犹豫把他的话践行到底。
警告完，柳风月才又放开她。
盖好被子后，让那药液缓慢的继续流入她的静脉。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在她身边坐下。
手臂撑在病床上，这次，柳风月靠近了些，缓神后的沈安立刻别过脸。
下颌又被他掐住：
“看着我，沈安。”
如他所愿，扭过头，沈安直直的看着他。
微微抬起下颌后，柳风月的目光顺势落到她的完全暴露的脖颈，扫过上面明显的指痕。
指腹覆上去后，感受到了她明显因为恐惧的颤抖。
可是沈安没躲，心底里，她怕他掐死自己，身体却一动也没动。
因为知道挣扎也没用。
这种反应，让柳风月满意，却不能让他开心。
他也不想伤害她。
可是不用暴力手段，他总觉得，自己怎么也抓不住沈安。
他太害怕被她丢下的那种感觉了。
只有在她怕他的时候，她才不敢抗拒他，只有毁掉她所有支柱和希望，她才不能离开他。
可是现在，把沈安捆的越紧。
柳风月反而越觉得，她在逐渐离他远去。
而他却毫无办法。
他已经要机关算尽了。
现在，沈安早已经不愿对他展露半分真心，没有人再能告诉他，他还能做什么。
明明已经从那个地下室逃出来了。
柳风月却觉得，自己仍然被困在了那个梦魇里，触碰到的，不过是虚幻的梦境。
不爱他的沈安，不是真的……
出神的想着，指尖传来的颤抖和温度，眼前人身上熟悉的气息，终归让他又冷静了些。
轻轻摩挲着那些痕迹，柳风月那双生硬如冰的眸子再次聚焦在沈安身上。
此时，终于又软了些。
温柔却只是一层假面。
在他的眼眸内里，是化不开的迷茫雾气，张开嘴机械的念着：
“对不起，刚才是我失控了，弄疼你了吗？”
一如既往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
柳风月此时只知道，不能一直压着她，恩威并施，才会让她乖乖听话。
而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嗤笑。
沈安知道他在说谎。
机器是会失控，她见过，但柳风月刚才显然没有。
那副表情清清楚楚印在沈安的大脑。
他那时候根本理智的很，现在却能面不改色的在她面前装模作样。
而在看破谎言的厌恶之外，沈安更多的，是强硬掩盖下的心慌。
她已经要猜不透柳风月此时在想什么了。
他现在已经能完全理解、准确模仿人类情绪，已经成长到，要脱离她的知识和智慧，所能掌控的范围了。
此刻，沈安才如梦初醒：
或许，她真的把他教的太好了。
如今就算想设计反杀，却也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