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林烟一个人了，她拔掉针头，坐在床边。
腿上还有身前都是暧昧的痕迹，分不清到底是江慕还是莫星宇留下的。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她跟同事的聊天记录。
【市里的医院我都问遍了，但是没医院想用你，很抱歉没帮上你的忙。】
【没关系，还是谢谢你。他们不录用我，是因为我给孕妇肚子放纱布、害那个孩子得败血症吗？】
【老实说，这个不是主要原因。你这些年表现怎么样，大家心里有数。】
【那是？】
【江少跟所有医院打过招呼了，不准录用你。别说我们市了，你去其他医院面试，估摸着也是一样的结果。】
——“林烟，你以后都别想再当医生。”
这是江慕曾经跟她说过的话，他做到了。
他不只毁掉了她当医生的梦想，还夺走了她的尊严跟体面。
她挣不了钱给自己治病，救不了自己，还要连累乐乐跟她哥受苦。
就连她的亲生孩子，她现在也没勇气认回。
那个孩子第一次见她，就是她被捉奸的不堪场面。她把他认回来，然后让他跟乐乐一样被人骂有个不要脸的妈吗？
“江慕，你是想逼着我去死吧？”
他曾经把她关在别墅里两天两夜，不让她吃喝，那时候就想她死吧？
可惜他没有成功，所以才有了后来这些……他做这么多，大抵就是羞辱折磨她，逼着她去自杀，好给他的语嫣还有瞳瞳报仇。
那他今天知道她胃癌晚期，根本没有多久可活的时候，会后悔费力做了那么多多余的事情吗？
或许不会。
她多活一天，于他而言就是一种折磨，他巴不得她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
他就是这么恨她。
林烟光着脚下床，从包里拿了纸跟笔，趴在床上写了许久。她认真把纸折好，放在病床前，进了洗手间。
她干干净净地来这个世界，也想干干净净地走。
可花洒的水落在身上，林烟却怎么都擦不掉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就像周语嫣跟莫星宇给他们泼的那些脏水一样，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洗干净。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啊……”
林烟用力搓洗着身子，可皮肤都划破了，那些红痕还在。
她崩溃地捂着脸哭，可不论这次还是从前，永远不会出现奇迹。
——江慕不会突然相信她，这些痕迹也不会突然消失。
林烟在水下淋了很久，直到身上都泛起一层白皮，她关了花洒，哆哆嗦嗦翻出了她哥哥给她买的新衣。
江慕还有林家把她所有的东西，包括衣服在内全都扔了。她囊中羞涩，之前连件衣服都没舍得买，这些换洗衣服还是周津买的。
这条碎花裙子乐乐说很好看，所以林烟一直没舍得穿。
再过段时间，幼儿园就要开学了，她想那时候再穿着这条裙子，送她去学校。
可是，她等不到那时候了。
“哥，乐乐，孩子……对不起了。”
如果人真得有下辈子，那不要让他们再遇到她这样的妹妹、妈妈了。
她是个累赘，是个扫把星，只会给人带来不幸。
林烟拿着水果刀，在手腕上重重割了下去。
……
林家。
江慕已经在门外哄了周语嫣两个小时了，可房间门还是没开。
“我没事的阿慕，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就是有点累，休息一会儿就出去了。”周语嫣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她并未责怪江慕，听起来也很体贴。
可她越是如此，江慕便越觉得内疚。
他从出医院后，脑子里就装满了林烟的事情，甩都甩不出去。
而那个人，害死了语嫣的孩子。
“江总。”
这时，李助理走到他跟前，小声道：“已经查完了。林小姐胃癌晚期，已经检测出来一段时间了。但是因为没钱，她最近才住院开始治疗。”
“不过我问了好几个专家，他们都说，胃癌晚期就算治疗，也活不了多久了。”
李助理没说半句责备的话，他也没那个胆子。
可江慕就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脏，压得他喘不过气。
——“烟烟胃癌晚期，她都进急救室了，病危时找你签字，你却在陪着外面那个女人！”
“那些话也就您信。”
——“我胃癌晚期，刚刚在急救室，差点死了。”
“那你怎么没死呢？”
——“江慕啊，你知道这是我的救命钱吗？”
“别说你在撒谎，就算这真得是你救命钱又怎样？你害死了瞳瞳，就该以命抵命！”
……
过去跟江老爷子还有林烟说这些时的场景，走马观花似的在江慕脑中来回变换，最后齐齐变成一片空白，只剩下耳畔的嗡鸣。
她说她快死了。
是真的。
“江总，您没事吧？”李助理见他脸色不对，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周语嫣的房门也在此时打开了，她面色苍白地走了出来，只在眼底夹杂着不大明显的得意。
“我都说我没事了，阿慕，你怎么还在这儿守着。我只是产后抑郁，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而已，你……”
“抱歉。”江慕打断了她的话，面色很难看。
周语嫣以为他是关心自己，才这么失态，“没事的阿慕，你因为我这么难过的话，我会心疼的。”
她后面几个字还没说完，江慕已经跑了出去。
林母在一旁急道：“阿慕，林烟胃癌晚期也是报应，你去干什么啊？你不管语嫣了吗？”
周语嫣听着她的话，才知道江慕这么失态，是因为林烟。
她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阿慕！”
周语嫣不甘心地冲着江慕喊了一声，然而他连片刻的停顿都没有，很快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他的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林烟！
周语嫣紧攥着衣角，面容这一刻看起来甚至有些扭曲。
……
江慕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只知道他现在胸口闷闷地发疼，只想快点见到林烟。
江慕开着车到了医院，上电梯时，刚好遇到了周津跟乐乐。
“我晚上要去工作，不方便带着你，你在医院陪着你妈咪，有问题吗？”
“没问题的，舅舅。”
江慕看到乐乐，见她比之前瘦了些。
他不由得伸手，想要摸摸她，但乐乐在看到他的时候，便怯怯地躲到了周津身后。她看他的眼神，跟林烟一样。
一时间，江慕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见状，周津冷哼一声，实在没心情理会他。
电梯一到，他便牵着乐乐下了电梯。
江慕跟着他们一起下了电梯。
来的路上，他迫切地想见林烟。可真到了病房门口，他却不敢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