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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将这一首《胡笳十八拍》比作一场戏,众人或因唱戏人愤怒或恐惧,或因戏曲本身悲喜顿生,终究是被人牵扯着情绪,在所有人都入戏的情况下,乍然再看到一个清醒的人,就足以令人惊讶了。

姜梨盯着那双漂亮的凤眼,一时间也揣摩不清那双眼里包含的情绪,只觉得心里凉凉的,差一点被人看穿。

那位喜怒无常的美人肃国公,在打量她,可能还在试着发掘她的秘密。

姜梨垂眸,掩住心里万千情绪,施施然对着台下行礼,她弹过了。

众人目瞪口呆的瞧着她。

一时间,所有的嘲讽、讥笑、不屑甚至谩骂都戛然而止。如果说之前的上三门,姜梨得了魁首还难以服众,因着到底不是当着所有人面进行,那眼下质疑她的人也无话可说。

在台上弹琴的,可就是真正的姜二小姐。

考官里,那位快乐的小老头儿绵驹率先喊了出来,他道:“小丫头,你的琴是谁教的?”

首辅家的千金被叫做“小丫头”,实在有些唐突。不过这人就是洪孝帝最喜欢的宫廷乐师,姜元柏也得卖他一个面子,倒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绵驹的一句话,让众人回过神,确实,姜梨这一手琴艺众人都瞧见了,那指法熟悉,可不像是第一次摸琴的人,看她的模样,只怕已经学了许多年。可那寺庙庵堂里又没有琴师,莫不是哪里来的高人?隐藏于俗世之外?

姜梨一瞧绵驹熠熠发光的眼睛,就晓得绵驹心里在想什么,干脆顺水推舟道:“家师已经远游……”

呵,果然是有高人指点!

绵驹差点按捺不住就要扑上前来,一迭声的追问:“你那师父叫甚么名字?家住在哪?去往何地了?怎么样才能找到他?”

姜梨为难的看了他一眼,含含糊糊的道:“学生也不知道……”

绵驹闻言,先是有些着急,随即想到了什么,又长叹口气,道:“罢了罢了,这些高人大都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行踪,一生如风般自由,又怎会为俗世所累。”又看着姜梨,颇有些羡慕的开口:“你这小姑娘倒很有造化,小小年纪就能得这样的高人指点,这辈子也都能受用不尽。我怎么没这样的造化?哎!”

姜梨见他长吁短叹的模样,心中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绵驹的话,到底是让别人心中解了惑。

周围的人俱是谈论起来。

“原来姜二小姐是得了高人指点,难怪弹得这般好?我瞧着比方才姜三小姐的还要技高一筹?”

“那可不?绵驹先生不是说了,能被绵驹先生成为高人的,自然很了不得。姜二小姐出师高人,哪是旁人能比得了的?”

“姜二小姐可真是好运,说不准日后能成为琴师。你瞧绵驹先生的模样,这是起了爱才之心呐。”

“啐,放着好好地首辅千金不做去做琴师?姜二小姐又没毛病。”

耳边的谈论从方才到现在,仿佛一下子就天上地下。叶世杰有些愕然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想清楚后,又忍不住失笑。

一开始他忍不住为姜梨揪心,可又隐隐觉得,姜梨或许能有自己的办法。那个势力的、看不起商户的千金大小姐如今长大了,变成了和过去迥然不同的人,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她变得比从前聪明多了。

姜元柏听着周围的同僚夸奖姜梨的声音,一时间心意复杂难明。一方面,无论如何,自己的女儿得了旁人赞赏,总是让他高兴的事。另一方面,看着姜幼瑶委屈的模样,他又有些心疼。

到底是自己如珠如宝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小女儿,从来琴艺一项都是姜幼瑶最擅长的,如今被姜梨比了下去,姜幼瑶必然很难过失望。

事实上,姜幼瑶心中的妒忌大于难过,仇恨大于失望。在姜梨开始弹拨《胡笳十八拍》的时候,姜幼瑶就晓得,今日的局面,怕是又要因为姜梨而搅混了。她看向季淑然,见季淑然也是一脸凝重,心里就隐隐有些失措。

失措过后,就是深深地羞耻感。

被姜梨比下去,被一个扔在庵堂里早就一无所有的姜梨比下去,这比杀了姜幼瑶还难受。尤其是看到周围人对姜梨琴艺的称赞,就无异于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在姜幼瑶脸上。

夸姜梨弹得好,那她是什么?

就在姜幼瑶快要抑制不住自己面上的表情时,坐在她身边的季淑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对她道:“不要慌,还没到最后,未必会输。”

听了季淑然的话,姜幼瑶才渐渐平静下来,虽然心有不甘,却终究没有时态。

姜幼瑶的神情变化也被姜玉娥尽收眼底,心中虽然疑惑季淑然到底说了什么,不过更疑惑的,是姜梨怎么会在琴乐一项上如此出众?

本以为回府后的姜梨,是比自己还要不如的可怜虫……可是事实接二连三的证明,姜梨仍然能踩在自己头上。

姜玉娥恨恨的盯着姜梨,不晓得是在为自己父亲庶子的身份不甘,还是为自己比不上姜梨而不甘。

此刻,孟红锦心里也十分不舒服。但凡姜梨得了什么夸奖,人们总是要怜悯的看她一眼,每个人都在提醒她不要忘记自己说过的赌约。看着孟友德难看的脸色,孟红锦心里也十分后怕。倘若姜梨真的在明义堂的所有校考中拔得头筹,自己就要在国子监门口脱去外裳给姜梨跪下来道歉。

那样一来,自己就会沦为整个燕京城的笑柄了,还会让孟家抬不起头,父亲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孟红锦的后背,蓦然生出一阵凉意,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可怕的一面。

不会的,她安慰自己,姜幼瑶也弹得不错,姜梨未必就会夺魁,不会的……

姜梨走下了台,她没有回到姜家那边,而是走到正对她招手的柳絮身旁。

柳絮兴奋的拉起她坐下,姜梨还是第一次见这姑娘有如此多的情绪,柳絮道:“姜梨,你方才弹得那首《胡笳十八拍》实在太厉害了!难怪你方才上台前要说弹没有人弹过的,《胡笳十八拍》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校验场上弹,我瞧着你比姜幼瑶弹得好多了,连我这样琴艺平平的人都能感觉到你琴声里的意境,以你说的‘琴心’来看,这一场,魁首非你莫属!”

她说的很有自信,像是她就是考官一般。

姜梨微微一笑:“那可未必。”她睨了台上一眼。

校验台上,绵驹正对师延道:“小延延,方才姜家那小丫头弹得,你觉得怎么样?”

“小延延”,乐官师延板着一张脸,对绵驹给他的称呼不置可否,道:“还可以。”

世人都晓得,乐官师延最是傲慢挑剔,大部分人在他那里得来的评价也无非是“太难听”“可怕”“不好”,得一个“还可以”,那就说明师延对此人已经认可了。

绵驹显然十分了解师延的个性,当即就一拍巴掌道:“我就知道小延延跟我的想法一模一样,我们这样的高手,都是这么以为的!”又看向惊鸿仙子和萧德音,问:“仙子和萧先生怎么看?”

惊鸿仙子有些为难。

她是拿了季淑然银子的,“贿赂考官”这事,过去的明义堂从未有过,惊鸿仙子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本想着如今的明义堂,在琴艺上能与姜幼瑶一较高下的根本没有。姜幼瑶就算凭借自己本事也能得魁首,季淑然给她拿的银子说是对指点姜幼瑶的酬谢,可那酬谢也太丰厚了些。

惊鸿仙子也就接了,想着这是顺水推舟的事,反正姜幼瑶本来也是可以得魁首的,不弱做个人情给季家。而且姜幼瑶到底算她半个徒弟,于公于私,她都要偏向姜幼瑶一些。

本是板上钉钉的事,谁知道半路中杀出一个姜梨来。平心而论,姜梨的琴艺在姜幼瑶之上,尤其是姜梨以十五岁的年纪能领悟“琴心”,在眼下实在是凤毛麟角。

惊鸿仙子爱才也清高,但常年混迹于风月场所,即便只是清倌,也晓得人情世故。姜梨固然很好,可她拿了季淑然的银子。姜元柏的两个嫡女,姜梨七岁就被送走,姜幼瑶才是跟在姜元柏身边长大。姜幼瑶更受宠,姜幼瑶还有季淑然和季家,姜梨什么都没有……

“姜梨很不错,与幼瑶不相上下。”惊鸿仙子斟酌许久,才道。

此话一出,不曾想绵驹直接乐了,道:“仙子莫不是看在姜幼瑶是你徒弟才偏心与她?我瞧着姜梨小丫头可比姜幼瑶的造诣多多了,且不说《胡笳十八拍》比《平沙落雁》更难,关于意境的领悟,姜幼瑶在门外,那姜梨小丫头可是已经进了门了。仙子,怎的如今越发世俗,再过几年,怕是连你自己的‘琴心’也失了!”

这话说的极为不客气,几乎是不给惊鸿仙子面子了。惊鸿仙子在望仙楼做清倌开始,便时时被文人墨客捧着,何曾被人这般不客气的斥责?当即脸上一片通红,羞恼不已。

“罢了,萧先生如何看?”绵驹又问萧德音。

萧德音沉吟了一会儿,却是出乎意料的开口道:“我也以为姜梨同姜幼瑶不相上下。”

这便是不承认姜梨要好过姜幼瑶了。

绵驹当即冷笑一声,看着萧德音的目光也变了,他问:“萧先生莫非也收了姜幼瑶这个徒弟?怎的一个两个都昧着良心说话。”

萧德音道:“倒也不是,姜梨固然弹拨的很好,可《胡笳十八拍》这首曲子凄怨太重,不如《平沙落雁》意境开阔。《胡笳十八拍》指法与《平沙落雁》不相上下,难就难在意境,毕竟曲者的凄怨之心,常人难以感同身受。但就德音本身说来,不喜凄怨之音,琴心如人心,倒喜欢疏荡辽阔之意。”

“真是胡说八道。”绵驹被萧德音一席话气笑了,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琴心还分高下。恕我直言,萧先生,你这样沽名钓誉的琴心,只怕已经担不起燕京第一女琴师的称呼了。且不提惊鸿仙子,那已经过世的状元夫人薛芳菲娘子也比你强,再过几年,怕是那姜家的小丫头姜梨也胜出你多矣!”

这番话可是毫不客气,却说的萧德音勃然变色。

她道:“绵驹先生慎言!薛芳菲私德败坏,你竟然拿我与她相提并论?”

“说的萧先生人品很好似的。”绵驹语带嘲讽。

“你!”

这校考还没结束,两位考官都要先在台上吵起来了。虽然绵驹看起来很好说话,却是个极为固执的老头儿。惊鸿仙子连忙出来打圆场,笑道:“两位何必动怒,这还有别的学生尚未上台,等他们一起上了也不迟,倘若中途还有琴艺更高超的,便不必难以取舍了。”

绵驹冷哼一声,这才罢休。可是几人却心知肚明,只怕接下来的学生里,要想超过姜梨和姜幼瑶二人的,根本没有。

最后还是要争执一番的。

台上绵驹和萧德音的争执,也被姜梨看在眼里,虽然她听不到两人说的到底是什么,不过大约也能猜得到一点,是关于她与姜幼瑶的琴艺。绵驹想来是推崇自己的,因为绵驹在进宫之前,只是个普通的民间乐师,姜梨弹琴前的一首乡间小调,应当很合绵驹的性子。

至于萧德音,若是从前,姜梨信她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可是眼下……就说不定了。

周彦邦紧紧盯着柳絮身边的姜梨,方才姜梨的琴艺再一次震撼全场,他便又在心中更加坚定了一定要和取消和姜幼瑶的姻亲,和姜梨在一起的念头。姜梨本就是他的未婚妻,若非阴差阳错,说不准他们现在都已经成亲了。

这样的女子,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周彦邦想,如今姜梨凭着自己的本事,大约已经洗脱了“草包”之名,这样一来,父母亲的反对定也不会这般激烈。虽然有毒害嫡母之名,但宁远侯一向疼爱自己,应当也会妥协。只是这样一来就对不起姜幼瑶了,想到这里,周彦邦有些内疚,只得从其他地方补偿她。

在周彦邦思量着姜梨的时候,他身边的不远处,沈玉容也是目光迷惘。

姜二小姐在台上抚琴的时候,莫名让他想到了自己已经过世的妻子。说起来,薛芳菲的琴艺也是一绝,当初在襄阳桐乡的时候,薛芳菲经常抚琴,那时候他常常站在薛家门外,墙头下听着里头佳人的笑声和琴声。

后来薛芳菲来到燕京,不再抚琴了,他成了状元,忙着各路应酬,记忆里薛芳菲的琴声也渐渐模糊,却在今日,姜二小姐的琴曲下,莫名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亡妻。

虽然薛芳菲不会弹这么凄怨的曲子,虽然薛芳菲和姜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沈玉容的异样,却被坐在成王身边的永宁公主看在眼中。永宁公主唇角笑容依旧,眼里却闪过一丝怨毒。看沈玉容这模样,分明就是又想起了薛芳菲。

一想到沈玉容如今还会惦念薛芳菲,永宁公主就妒忌的发狂,连台上的姜梨也一并恨上了。都该死,谁让姜梨像谁不好,偏偏像那个贱人!

外头的个人心思,姜梨自然也不会知晓,她只是心里盘算着,不晓得肃国公姬蘅是否发现了什么,总觉得姬蘅的目光让人十分不自在,莫非还有什么深意?可除了在青城山那一次,她和姬蘅又并无交集。就算姬蘅记得她,也只是一面之缘。

应当……没什么关系吧。

姜梨打定主意,倘若姬蘅拆她的台,说出她在青城山上算计静安师太的事,她就咬死也不松口,反正也没有其他证据。

这般想着,竟连学生们上台校考也不上心,一个个学生继续琴乐,柳絮也过去了,姜玉燕弹过了,姜玉娥也完成了,直到最后一位女学生弹过,整个琴乐校考已经结束,已是下午了。

有了姜幼瑶,或者说有了姜梨珠玉在前,其他人的琴声听起来总是寡然无味,像是只进的指法,甚至连指法都没有熟练。实在是差距太大了,别说是懂琴的,就连门外汉也能立刻分得清孰高孰低。

琴乐校考是要当时便出榜的。而如今众人关注的焦点,也无非就是姜梨和姜幼瑶二人身上。

姜幼瑶站在台下,抓紧了季淑然的手,这一刻,神情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若是在自己最擅长的一面输给了姜梨……姜幼瑶根本不敢想,若是周彦邦看到了会怎么看待自己!

二房的卢氏眼见着姜幼瑶不如之前自信,登时就笑着对季淑然道:“还是大嫂好,养了两个女儿,都是个顶个的聪慧,我看,无论是幼瑶还是梨丫头得了魁首,都是你们大房的人,大嫂定然是高兴的,不愧是大哥的孩子。”

季淑然本就有些心烦意乱,闻言卢氏挑事的话更觉怒意,面上却是一点儿也不显,笑道:“那是自然,我倒是觉得,梨儿弹得更好一些。”还主动夸奖了姜梨。

姜玉娥在心里嗤笑,只怕自己这位大伯母,心里已经恨毒了姜梨。不过姜玉娥也宁愿是姜幼瑶得了魁首也不愿意是姜梨得了第一,毕竟姜梨什么都没有,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怎么能和什么都有的人争东西?就应该乖乖俯首称臣,摇尾乞怜如自己一般才对。

五位考官在商量。

其他的学生倒是没什么异议,唯独到了姜梨和姜幼瑶二人这里,分歧出现了。

惊鸿仙子和萧德音认为,姜幼瑶应当得魁首,而绵驹和师延认为,姜梨应当得第一。两方僵持不下,谁也不肯让步。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就是姜梨第一,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绵驹痛心疾首,“你们都听不出来吗?”

“绵驹先生,”萧德音道:“个人有个人的看法,正如我们不能左右您的想法,你也不能左右我们的想法才是。”

惊鸿仙子心里有些微微诧异。

她自己是因为得了季淑然的银子,姜幼瑶又是她亲手教出来的,不得已才只能选择姜幼瑶。可是按他们懂琴的人来说,姜梨的琴艺应该是在姜幼瑶之上的,萧德音不可能没听出来。

那为何萧德音非要弃姜梨而选择姜幼瑶,莫非萧德音也得了季淑然的银子?可这不可能啊,萧德音平日在明义堂做先生,生活富足,况且当初做宫廷琴师都给拒绝了,可见是个不贪慕荣华富贵的,不会是因为银子的原因。

惊鸿仙子难以理解。

萧德音却是难得一见的坚持。

绵驹更不可能放弃,师延连话也不多说一句。惊鸿仙子迟疑了一会儿,道:“莫非,此番要并列两个魁首?”

并列魁首,从前的校验中,也不是没有过。是因为两方不相上下实在难分伯仲才不得已而为之。

绵驹冷笑:“可姜梨分明就比姜幼瑶弹得好多了!”这是不肯的意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气氛于是就僵持了起来。

校考的考官迟迟不拿出个结果,渐渐地就被校验场上的众人注意到了。

“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宣榜?”

“我方才看绵驹大师好像指了一下姜二小姐和姜三小姐,是不是难以抉择?”

“那倒也是,姜二小姐和姜三小姐平分秋色,不过我更喜欢姜三小姐,姜三小姐可真是漂亮!以往也都是姜三小姐得琴乐第一的。”

“我倒是更喜欢姜二小姐,那可是《胡笳十八拍》,从未有人弹过的。”

姜幼瑶见那头迟迟不出结果,心里又渐渐升起一线希望。哪怕是并列魁首,都比姜梨胜过她要令人好受一些。

“咱们总不能在这里呆到天黑吧?”绵驹有些不耐烦了:“总得拿出个说法。”

“可现在也没有旁的办法了。”惊鸿仙子苦笑一声。她和萧德音是决计不肯让步的,眼下看绵驹和师延也是和他们一样的想法。

进退维谷。

正在这时,突然有个声音响起,带着些懒散的深意,问道:“怎么,还没结束么?”

回头一看,却是一直在打盹的肃国公姬蘅,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含笑看着他们。

即便是已为人妇的惊鸿仙子,瞧见姬蘅的笑容时也忍不住一时间晃神,回过神来后,才歉意的道:“眼下出了分歧……”

绵驹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对姬蘅道:“国公爷,你醒了正好,我和小延延以为姜梨应当得魁首,仙子和萧先生认为第一应当是姜幼瑶,咱们两方谁也说服不了谁,既然你醒了,今儿你也是考官,你且来说说,你站在哪一边?”

惊鸿仙子简直哭笑不得。

绵驹找谁不好,偏偏要找这位肃国公。虽然不晓得为何肃国公也成为了琴乐一项的考官,但是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这位肃国公可是从上场开始就打盹,中途或许是醒了一两次,但又很快心不在焉的眯起眼睛。

从评判第一位学生开始,姬蘅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今日他只是来游玩凑个热闹。所以四人心照不宣的,也没有去烦恼他,四人就自顾自的决定了其他人的成绩。便是真的让姬蘅过来,他又不是琴师,又怎么懂琴呢?

可是眼下,绵驹却让这位连眼皮子都懒得抬的肃国公来评定最后结果。说姜梨还是姜幼瑶得第一,惊鸿仙子甚至怀疑,肃国公到底认不认识哪个是姜幼瑶,哪个是姜梨?连人的琴声都没有认真听就来评判,这不是瞎胡闹吗?

最重要的是,肃国公的态度就是根本不屑于参与这些事,谁知道他会不会开金口,怕是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绵驹却是目光炯炯的盯着姬蘅。

姬蘅瞧着面前的一页红纸,目光停留在“姜梨”和“姜幼瑶”两个木牌上,低声道:“姜梨……”

“对!听到了没有,肃国公大人很有眼光,已经决定了是姜梨!”姬蘅乐得差点跳了起来。

“绵驹先生稍安勿躁。”萧德音淡淡道:“国公大人话还没有说完。”

萧德音想着,肃国公对琴没什么喜好,喜欢的是唱戏,今日也没有认真在听,定然不会因为琴艺去选择谁。但是肃国公的爱好,有一个是喜欢美人,姜幼瑶可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萧德音突然心里“咯噔”一下,说起来,姜二小姐姜梨,也并不丑啊!

她扭头看向姜梨。

姜梨正侧头在和身边的柳絮说着什么,更衬得侧影清秀绝伦,浅碧色的衣裙如春日,更勾勒出少女的窈窕和美好,似乎还能闻到她发间的芳香。

姜幼瑶的确很美,但姜梨也一点不差!

正想着,就见美貌的红衣青年突然扬唇一笑,手握着折扇,洋洋洒洒随意指了一个方向,漫不经心的道:“就她吧。”

众人连忙朝他指的方向一看!

金丝折扇薄如蝉翼,合起来也只有窄窄一条,扇子指着的木牌,赫然只有两个字。

姜梨!

姬蘅选择的是姜梨。

惊鸿仙子心下一松,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轻松了不少。拿了季淑然的银子,她也的确帮了姜幼瑶,可是肃国公亲自说话,这是她所控制不了的。而姜梨也名副其实。

萧德音却仍然执拗的道:“国公爷勿要戏耍,校考不是小事……”她的话全都咽在嗓子里,只因为姬蘅瞥了她一眼。

那一眼凉凉的,含着几分讥诮,像是洞悉了她心底的秘密,让她一瞬间如坠冰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绵驹当机立断,大笔一挥,就在红榜的魁首处写下姜梨的名字。

尘埃落定!

萧德音眼睁睁的看着红榜上姜梨独占鳌头,再无转圜余地,肃国公姬蘅却是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像是不准备在这里呆下去,就要离席了。

离席之前,眼神却又似有似无的,往姜梨那头飞了一眼。

姜梨也正盯着姬蘅,还想着姬蘅的目的,冷不防姬蘅临走时又看了她一眼,一时间更是怔然,就觉得这人还真的当得起“无常”二字,实在是不晓得在想什么。

不过他这是准备走了么?

尚在愕然,绑着红巾的小童已经拿了写好的红榜,一个个的开始念榜。从后到前,柳絮得了中等,姜玉燕和姜玉娥更差一些,孟红锦倒是得了第六。越往前,姜幼瑶就越紧张。

她能不能得第一呢?

红巾小童念道她的名字:“姜幼瑶,次乙——”

姜幼瑶只觉得脑子一懵,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幸而季淑然扶了她一把。待站稳后,身上微微颤抖着,绝望的等着那小童说出最后一个名字,心里拼命呐喊者千万不要。

然后她注定要事与愿违。

“一甲,姜梨!”

干脆利落的两个字,粉碎了姜幼瑶不切实际的幻想,像一把利剑直刺姜幼瑶的胸口。同时刺伤的,还有孟红锦。

孟红锦摇着头,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似乎要分辨这一切究竟是做梦还是现实,手上传来清晰地痛感,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事实。

加上上三门,姜梨一共拿了四个第一了。

在这样下去,自己的赌约就要输了,就要在国子监门口,沦为整个燕京城的笑柄,自己输定了!

一时间,孟红锦的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叶世杰远远地松了口气,见姜梨得了魁首,他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事,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听到姜梨是一甲的时候,他嘴角边的笑容。

到底是胜了。

在柳絮一迭声的恭贺中,姜梨的笑容也是很温和的,并不十分感到兴奋。事实上,拿她的所学来参加明义堂的校考,是在欺负这些年轻的学生。不过,看着校验场上沸腾的人声,姜梨心里也小小的高兴了一下。

这一战,她也算小小的扬名了,以后的路走起来,会更加容易。

姜梨又扭头,想去看姬蘅,可只见到校验场门前红衣的背影,渐渐隐没在日光的余晖中。

罢了,姜梨心想,或许是自己多心,肃国公与姜家并无瓜葛,又怎么会注意到自己一个小女子,无非就是恰好遇上,觉得新奇看了两眼而已,就跟他看那些学了新戏本子的戏子一样。

想通了这一点,姜梨就释然了。

柳絮激动地比自己得了一甲还要高兴,道:“姜梨,你是第一,你可听见了?”

“我听到了。”姜梨笑道。

“你怎么瞧着一点儿也不激动?”柳絮有些狐疑,“难道你不高兴?”

“我怎么会不高兴?”姜梨道:“不过是想到接下来还有御射两项,心里觉得很是担忧而已。”

“对哦,”柳絮也想到了,“御射两项,除了那些将门之家的女儿,咱们学堂里的姑娘们也大多势弱。你……会吗?”她小心翼翼的问姜梨。若是从前,柳絮定然毫不犹豫的以为,姜梨肯定不会。可在经过好几次之后,柳絮也不晓得姜梨到底会不会了,姜梨总是一次次的出人意料,让人怀疑她究竟有什么是不会的?比如上三门的书算礼,比如会辨别真画和赝品,又比如能弹出所有人都没用弹过的《胡笳十八拍》。

姜梨含含糊糊的答道:“会一点。”

即便只是“会一点”,柳絮也被这个回答震住了,险些惊叫出声“你果然也会”这样的话。

“好了,”姜梨笑笑:“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只是为了应付校考而已,大约今日是运气好,不知御射两项上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她与柳絮一边说,一边往姜家的位置走。

姜元柏看见小女儿姜幼瑶满脸失落的模样,心里正不是滋味,就看见自己的大女儿往这边走来,表情就复杂起来。姜梨背放在庵堂八年,无人教她也能出落成这般,这似乎说明了姜梨本身比姜幼瑶还要聪慧,可这样聪慧的女儿就这么被耽误了。

一方面姜元柏为自己对姜梨多年的不作为感到愧疚,另一方面却又无法忘记八年前姜梨对季淑然犯下的错。虽然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伤害已经造成,用什么办法弥补都会有裂痕,对姜梨来说是这样,对他自己来说也是这样。

姜梨忽略了姜元柏复杂的目光,迎上了卢氏热络的笑意,卢氏道:“梨丫头真是好样的,这才进明义堂没几天呢,就又得了魁首。我瞧着,明义堂这么多年来,梨丫头是最厉害的,旁人都没能做到的事,梨丫头你却一下就做到了。”

夸奖姜梨,却也是不动声色的又踩了姜幼瑶一脚。说姜梨能做到的事,姜幼瑶却没有做到,姜幼瑶比不上姜梨。

姜幼瑶闻言,心中更恨,面色却更加委屈失落,看上去分外可怜。

姜元柏清咳两声,又不忍心小女儿心里难过,就道:“幼瑶也不错。”

季淑然反而还道:“幼瑶还是年幼了些,不如梨儿精炼。梨儿今日真是让咱们大家大开眼界,”她笑着看向姜梨:“日后幼瑶得多跟梨儿学学才是。”

这大度的模样真是让姜梨叹为观止,想着季淑然也真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不过让她指点姜幼瑶,且不说她自己愿不愿意,只怕姜幼瑶也不愿。况且姜梨可不觉得,姜幼瑶会觉得自己胜过惊鸿仙子。

面上还是要做的好看的,姜梨就笑着回道:“都是母亲教的好。”

姜玉娥在一边看着,内心哂笑,这会儿做上慈下孝,谁知道是不是各怀鬼胎。季淑然会做戏,姜梨也会做戏,姜玉娥心里渐渐开始防备起姜梨。

“明日还有御射两项。”姜老夫人道:“梨丫头,你可会?”

御射两项,本是御马和射箭,今年的校考,将这两项合并在一起,即是在御马途中射箭,也相当于骑射。这是因为前些年东突入侵,东突人来自草原,擅长骑射术,军中便开始操练骑射军队。明义堂便也效仿军中,让女子们将御马和射箭放在一起,借骑射术同时考验两项,也算事半功倍。

“会一点。”姜梨道。

姜幼瑶和姜玉娥心中同时“咯噔”一下,看向姜梨,她怎么能连这个都会?

难道青城山里还有一个明义堂,连御射都一并教了吗?

姜元柏也很诧异,问:“你从哪里习得?”

“庵堂里曾经有香客捐过马匹,我喂马的时候好奇,爬上去偷偷骑过,那马性情温顺,并不难以驾驭。”姜梨道:“至于箭术,我和桐儿曾经在树林里拿树枝做了弓箭,打鸟来吃填饱肚子。”

桐儿心里有些疑惑,她怎么不晓得这些事?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附和姜梨的说法,一本正经的跟着主子面不改色的扯谎。

这话听在姜老夫人和姜元柏耳中又是一番滋味,喂马、打鸟、填饱肚子,不晓得的,还以为是生活在乡下的贫苦人家,哪里想得到是首辅家的小姐,这些年,不晓得姜梨过去的日子有多苦。

姜元柏是个耳根子软、心也软的人,尤其是在对自己的家人面前,当即就对自己当初的做法后悔极了。

季淑然却心中暗恨,姜梨竟敢当着自己的面叫屈,年纪轻轻的,竟恁有手段,再不找个办法制止住她,那还了得?不晓得在姜府里日后要给自己添多少麻烦。

姜梨不能留了,季淑然心想,普通的法子也不行。

正当季淑然心里这般想着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偶然一瞥,却微微一怔。

不远处,孟红锦站在人群里,正直直的盯着姜梨,虽然很短暂也很模糊,但目光里的阴沉和盘算,却没有错过季淑然的眼睛。

季淑然先是有些疑惑,随即恍然,心下一定,立刻轻松起来。她笑着看向姜梨,方才的阴霾瞬间一扫而光,甚至还顺着姜元柏的心意道:“梨丫头过去这些年真是受苦了,如今你既然回家,那些日子都过去了,今后只会越来越好。”

姜元柏很是满意季淑然如此体贴,姜梨却在听到这番话后,心里立刻警惕起来。

发生了什么变化,季淑然好像突然就轻松起来了。

是什么变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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