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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趁此抓起铁锹,照大汉背上啪的一声打,虽如此还是力量小,就跟没啪啪打一个样。

大汉爬起来,把青青铁锹夺过去。此时小和尚早又向大汉扑过来。就在这一霎之间,大汉一扭身向后退一步,举起铁锹照小和尚头猛削下去!只听嘭!噗!诶呦的一声。

正是:恶鬼猛扑得意食,哪知忘形撞山崖。

原来嘭,噗的声音是铁锹掉在地。青青和小和尚正在惊慌失措闪躲之际,只见这大汉蹲在地上又站起来,反复不停。嘴不止的失声的叫喊哎呦哎呦哎呦……

青青和小和尚仍在愣怔,只见正南丛树林中,走出两个人来。前边是个和尚,穿件破僧衣戴顶破僧帽,脚趿一双破草鞋,油黄的大脸,一双大眼炯炯蓄光。只听和尚念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跟着说:“石员外,你大发慈悲吧,阿弥陀佛!”

这石员外身穿古铜绸子大褂,头戴红疙瘩帽盔,很亮是缎的。脚蹬双皮脸青缎云鞋。此时只见他双手抱拳,对和尚恭逊道:“弟子照办。”跟着斥责那汉子:“都是你来多嘴,又生歹心。还不向师父赔礼!”大汉一听,只好磕头请罪。

和尚哈哈大笑,又一声:“阿弥陀佛,善哉。”跟着道:“石员外,佛光普照。你就多加布施吧。”

石员外跟着道:“你俩的父亲在世时老诚,我方私下把这块地赊给了你们。今天我看在师父面上把这边靠给你们十亩,这里可养牛、牧鸡、牧羊。”

和尚跟着说道:“善哉,善哉,功德无量!我去也。”

石员外见和尚背影,行走如飞,只目送深入林荫,自己方得默默转向山头。心中羡慕和尚踩遍山东,来无踪,去无影。

青青一见人都没影子,即拿起铁锹笼子,一手拽着小和尚,心里颇高兴。迈起大步向回家路走去,眼看的是绿油油小草,耳听即是八方传来的鞭炮声。“这是清明上坟的祭礼。”他表示死者失去主动,现在是我“咚、切”继承主动,您放心的长眠吧。

李玉姝正因青青去的时间长,胸中忐忑不宁,正要去坟地看仔细,正从炕上跳下,只见门帘一动,青青手拽一个小和尚进来。李玉姝跟着呦呦的一声,右手拢一拢青丝髻道:这是哪来的。一边早把小和尚破僧帽拿下,见头上是个大辫子,给他舒展开细细端详,和青青对比相仿,看去十岁左右。当问道:“你多大?”小和尚摇头,不知道。

李玉姝道:“莫非你是娃娃?那你从哪里来呢。”小和尚答道:“我只知我叫贤儿,是从孔府跑出来的,也不知怎转转的来在这里。”玉姝弄水给他梳洗,一边问他经过。但是贤儿只知孔圣府中花园的情形,借此机会描述这个过程。

皆因事情好坏,总出在漏洞上,就得碰在有心的人身上。当余嫒英把娃娃放在茶肆门旁,叫青青看守娃娃,这茶肆正有个骗子喝茶,都看在眼里听进肚去。见余嫒英离开,骗子付了茶钱,从隔壁烧饼铺买了四个烧饼。来至俩孩子切身,给青青一手一个。孩子见吃能不伸手吗?肚子又饿,拿起就吃。骗子眼疾手快,把娃娃抱起一转身没了影。

再说这骗子,手脚干得够麻利的。有可能拐骗不少儿和女,惹得爹妈哭断肠。这天他跋山涉水,来至曲阜给娃娃插上草棍作标。正好孔府买养童,故此四个烧饼换来百十两白银。他牙一呲,乐个跳跳钻钻。

再说这买孩子的人,是孔府花园的管家,叫孔忠贤。也是从小买来的,在十七岁时孔府配给一个丫环名叫秋月,大忠贤两岁。秋月为人耐劳勤快,作手好刺绣,要说人品,孔府花钱买,总不买来猪八戒,选拔都可说成花容月貌。这秋月是三太太丫环,颇机警。两个水灵灵大眼睛,双眼皮。可是从十八岁起头发变了三分之一银丝,三太太千方百计给她吃了不少药,始无效果。延至二十一岁,三太太叫主管把秋月放在花园当管园的,从中配给孔忠贤。

自秋月管园,四季都有花开。这年已是三十九岁,没有生育。三太太叫主管给她买个儿子,秋月自有娃娃,取名贤儿,很费辛勤喂养贤儿成长起来,秋月和忠贤十分爱惜。忠贤领着到处玩耍,三口人吃着孔府钱粮,穿戴不缺。这年贤儿九岁,秋月四十八岁,偶生头痛,经治疗无效,一缕清气消失。孔忠贤因思妻,一口暗气种了精神病,失脚落河而死,这样遗下孤丁贤儿。新管园即将贤儿弄至仆舍,扫地浇花。故此仆舍这些养童嘴不留情的说:“贤儿!有你爹妈在,你是骄儿。因你妈在三太太面前说话算数,你妈一死你就和我们一样。”贤儿说:“为什么?”

这些养童岁数不一,大的二十上下,有嘴刁的道:“为什么?这你不知道?咱们都有身价,都是花钱买来的。从今后你要留神别贪玩,别弄坏东西,如有差错,打你皮开肉绽。”

这管园的二年之内,是对贤儿睁半眼,阖半眼,看秋月的面子,笑眯眯的不说,由他一些性儿。可贤儿自来仆舍,不断看见比他大的挨打。有时打个皮开肉绽,他很惊怕。

眼前是八月中秋,仆役分成连班打扫。给贤儿一段山岩石甬路,旁有十二口大金鱼缸。贤儿看金鱼好玩,有大头的,有红的,有黄的,有黑的,有大尾的,有双眼吐出的。他看着,看着,不由用手去摸,正被管园看见,拿起鞭子就抽。也兼管园正没好气,因被管家数落几句,可这贤儿怎受得打呢,头呀脸呀身上满是血痕。此时又想起爹妈在时是多么幸福,恁你怎想,被打后三天窝没动。幸亏得一老仆的搀扶,弄吃的,身子方得渐愈。

又是新年掠过,这天晚饭后和老仆靠着睡下,忽从梦中惊醒,听去可是鞭炮震动天地。贤儿扯老仆去听,老小出得屋,都静悄悄蹑体蹑足上得半山坡,向府望去。正是各种花炮起飞,贤儿问老仆:“为什么放花炮呢?”

老仆道:“今天是正月初四日,因老圣人辞别阳世,现在是刚生下来小圣人继位。咱赶紧回去睡觉,以免挨打。”老小回屋上了炕,老人打起鼻哨,这是睡着了。可贤儿肚子疼起,是要大解。不知是出去受了风寒,还是吃的不对路。一时难容,爬起来出得屋紧往厕所,肚子难处多,免不得多停时间,正要出厕,耳听脚步相连,嚓嚓响声连片过去。他追着用眼紧盯,前方好似五六个人。听去花炮双响还在震天震地无情的号叫,他出厕扒在一棵尺粗槐树旁,蹲在一块石头下,顺着月儿弯的亮度看去,是两人指着什么似的,一会只听传来哐哐哐的几声,想是园子西北角门响,贤儿真胆大,他此时追着影出得角门,跟去很远很远,躲在树丛中。

只听有人说话,相兼又咳嗽了一阵说:“哪去说理?生了小圣人,怕她扶正,这样死了还不给安灵,还是当成丫环弄个薄皮棺材埋掉。我为什么这么说?你们记着,每至清明时节,多多加上新土,敬敬咱们的心。我再几句说透,这我是听三太太弟弟陶老爷说,这位死者是直隶省通化县的原籍,不知是什么村名。那时是随爹妈逃荒至北京,卖给陶府给五小姐当丫环,取名宝翠。那时的陶老爷年十七岁,因见宝翠秀丽又与自己同龄,想向五小姐讨给自己作妻,五小姐不从。后来五小姐和衍圣公结婚,即把宝翠带出。五小姐即是三姨太太,进门掌权,可她不生养,叫宝翠代替。可也真真作脸,这一回就有了小圣人。”

“可这时生下小圣人,五小姐怕宝翠扶正,歹心齐出。这宝翠难产得不到救星,一直脖要了命。我叫你们明白这一点,我不这样说,你们都是院里人没有不知道的。圣人家嘴严,传好不传坏,这是历史习惯。好啦好啦这坟头不小,还是那句话,嘴严,免去挨打受折磨,听见吗,快回去交差。”只听角门嘭嘭的那声音,咔咔上了锁。

贤儿远远跟随,听见上得门,自己还在门外。哎呀可不好,不好,不好了,这可怎办,如何是好?爬墙上不去,爬树不靠墙,暗自捶胸跺足。懊悔起来,这顿打定躲不开。

贤儿这一刺心,实是无魂附体,不知不觉走至宝翠刚刚埋完的坟头,土是又松又软,不由得坐在坟旁,心里叨喃:姨呀姨呀,我和你作伴吧。贤儿没和姨见过面,可姨的事孩儿都知道了,姨呀姨呀,好苦哇!姨呀,好苦哇!老圣人他这为何,不救姨呢?嗐。可惜他也死去。嗐嗐,这是多么冤枉。奴才,奴才,奴才挨打不说,难道叫死也得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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