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泡在浴缸里，听着门外小女仆为我整理床铺的声音，感叹这丫头真是死心眼，非得安顿好一切才肯安心回去。
不过我好像还是低估了她。
“那个……魔王大人，我可以进来吗？”小女仆的身影印在毛玻璃上，模糊的轮廓看着像一棵常绿松柏。
“我觉得这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进来？”我好像是第一次在魔界讲这么啰嗦一句话。
“我希望可以服侍魔王大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你说的这个服侍，它正经吗？
“……你多大了？”难道是我的脑子太肮脏了吗，我实在想不到什么心智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您是问年龄吗？”小女仆思考了一下，似乎对他们恶魔来说年龄并不是张口即来的信息，“现在是七十二周岁……我知道我还不够成熟，但我会努力的！”
这种事情不要努力啊！我在心里哀叹，对这位七旬少女我该用什么立场教育才好。
“魔王大人，虽然我只是在您身边侍候了一天，但我知道您一个温柔的恶魔，我做得这么失败您也没有惩戒我……但我还是希望您允许我完成贴身女仆份内的工作，有什么问题您只管批评，我会尽全力改正的！”小女仆读到了我这边纠结的空气，但她选择了让我更加不安的回答。
几个回合的交涉下来，小女仆的语气倒是越说越坚定，逐渐让我觉得她好像非常确信自己做的是一件好事……正经事。我想了想，也不再拐弯抹角地试探：“进来。”
小女仆慢慢把门拉开一个缝隙，娇小的身躯快速从空档里钻过，手脚麻利地把门又关上：“对不起，您没有吹着冷风吧？”
“没事，”比起受凉这种小事，我得赶紧问清楚，“你说的服侍是什么意思？”
“如果您允许，我想帮您擦洗身体；如果可以，头发和角也请交给我，我一定会很小心的。”小女仆边说边撩起袖口，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
好像是挺正经的？我沉默地点了下头，就见小女仆喜上眉梢，一颠一颠地去旁边的架子上拿毛巾了。
“魔王大人，这个力道可以吗？”
“嗯。”
“请您稍微仰一下头可以吗？”
“……”
“魔王大人，水温合适吗？”
“嗯。”
“魔王大人，您可以转下身子吗？”
“……”
“魔王大人……”
好吵。
就算是习惯了被人服侍的少爷皇子，也不会被这么频繁地“拷问”吧。
“好了。”再泡下去小女仆恨不得自己也要钻进浴缸了，我抓住她继续下伸的手腕，侧头看向她，“你辛苦了，歇着吧。”
没想到这个姿势让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极近，她单薄的耳朵直接扇在了我的脸上。
好软的触感，她的耳朵里没有骨头吗？
“……！”小女仆慌忙抽回手，手指紧紧抠着那块搓澡巾，举起来挡在了脸前，“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自顾自了，冒犯了魔王大人，我认罚！”
“不至于。”我看她的耳尖泛红，不知道是慌的还是被水汽蒸的，“你出去吧，我洗好了。”
小女仆好像很着急将功补过：“魔王大人，我可以……”
“你不可以。”我知道她想干什么，直接打断她。我已经非常清楚她什么心思都没有，很纯粹地一门心思来帮我搓澡。不知道恶魔之间有没有清白可言，但即便是恶魔，毕竟也是女性，我可不是什么以占便宜为乐的人渣。不过终归还是因为我曾是现代文明人，要是我什么都不懂或者早被人服侍习惯了，也不会顾及这么多东西。既然懂了还要装糊涂这种事，我不屑去做。
小女仆没有死缠烂打，但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失落。她讪讪地收回双手，一言不发地对我行礼，退了出去。
等我换好浴袍出来，小女仆安静地站立在通向玄关的楼梯口旁，低垂着脑袋，好像犯了错等着挨骂的小孩。
“来。”我坐在床尾凳上，招呼了小女仆一声。
她抬头看向我，豆豆眉配上她可怜巴巴的眼神活像一只蜜袋鼯。
“头发。”我示意我湿哒哒的头发还没擦，她想要可以表现自己能力的工作，给她就是了。
“……是！”
真好哄，这么简单就又能笑出来了。不过这种性格我也不讨厌就是了。
小女仆的魔力应该是自然属性的，她的手在撩动我头发的时候带起的风并不同于从窗户带进来的晚风，带有极强目的性地在我的发丝间穿梭，吹个头发也能有丝丝入扣之感。
为我整理好头发后，她还给我的角打了一层蜡，差点没给我顺便来一套头部按摩。
“退下吧。”我觉得已经没有可以让小女仆做的事情了，摆了摆手道。
“是，”这次她倒是乖顺，也就是说她一直在试探我的喜好和底线吗，“需要为您留灯吗？”
我打算仔细看看这房间里的书都是些什么东西，所以点头：“嗯。”
“好的，您早些休息，希望您一夜好眠。”小女仆提着裙子行礼，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白天我就有大致扫了一圈，大部分是一些整理成文件夹的报表，还有魔界的编年史。
我主要翻看了史书，自魔王城建成开始记载，没有修改过年号，至今已有七万多年了。魔界和生存在其中的恶魔是更早就存在的，魔王城的建成只是意味着魔族开始由被称作“魔王”的个体统帅。而魔王最开始似乎也只是一个综合能力较强的普通恶魔，至少初代魔王是这样，但能统一魔界也得是领导力一流。
初代魔王在魔王之位打了几十年工后将王位传给了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恶魔，同时“天神”的概念开始流传于魔界。也就是说，第二任魔王是初代魔王得到天神授意所指定的，他自己的后代则被授予了爵位，辅佐新的魔王。
第二任魔王的上位引发了一些恶魔的不满，但引起的暴动统统被新魔王以强硬的手段平息。所以秘书才特意提到我拥有“强大的力量”，以武服人正是魔王最具魄力的手段。此后，越来越少的恶魔会对新上任的魔王提出异议，这七万年的时间里竟没有一次魔王是靠政变起义等手段上台的。
魔王的选择全部依赖被称“魔女家族”的阿卡夏家族的预言，有的是来自血池的转生者，有的是正常诞生的魔族，所有魔王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会因为预言而被提前关注。当被预言选定为魔王的那一刻，这个恶魔就没有家族，没有血亲，只有唯一的身份——魔王大人。
阿卡夏家族因为可以直接沟通天神而受到特殊对待，他们的预言一旦公布于世都必定应验，而且预言不分阵营，连关于人类的预言他们也会坦诚地公布。或许不偏向任何一方的态度和魔族的身份才是他们被孤立的原因吧，看来有时间也得拜访一下。
顺便，我也了解了前代魔王的情况。
他是来自血池的无记忆转生魔王，是个不折不扣的战争狂。血池的魔王一出生便是成年体，他耗费了二十年掌握这个世界的知识，不得不说学习能力真的很差劲了。学会了之后他也不好好工作，将魔界发展全权交给审议会，自己率领魔王军擅自入侵人界挑起纷争，最终导致魔界人口大幅度缩水以及近百年魔王军战斗力的羸弱。
五千人口的折损，魔族七万年才发展到快两万，他一下子让魔界倒退几万年，说是历史罪人都不为过吧。反倒是七万年里“魔王”这一身份所塑造的坚固权威，让一众魔族都敢怒不敢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