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太清,南天罡,两宗皆是以剑术见长,甚至在修习的底层功法上也是大同小异。若说两宗一点瓜葛都没有,江湖上是谁也不信的。但要说起两宗具体的渊源来历、关系所属,却又众说纷纭。目前最为统一的说法是两宗本为一宗,不知因何缘故,一分为二。正如梁景两国的关系,天罡剑宗也处处针对太清剑门,同样从侧面证实两宗本为一宗的说法。
分了家,各过各的,也要过得比对方好不是?
“天罡剑宗居然出了个不会使剑的!”
“不用剑也照样打赢你。”
“嗯~~这话我倒是有些信了。”对面苏三摆出的起手式,比起用剑来气势上似乎更胜一筹。
“太清剑门道传弟子,武道天才,居然也和我一般,不善用剑,更善拳脚。”苏三面露兴奋之色,像是偶遇了多年未见的老友。
“废话少说,手底下见真章吧”
“正有此意。”
两人目光对视,眼中皆是战意旺盛,下一个呼吸间,这片湖泽空地之上再次泥沙飞溅,气浪翻卷。
离此地近两百里的一处山谷平原里,分布着一大片大大小小的营帐,营地之中人头攒动,数不清的兵士正在来回忙碌着。相较外营的杂沓繁忙,内营中军位置就显得格外宁静,连昨日里频繁出入内营,背上插着旗帜的传令兵,也已经好一会儿没见着了。
“立胜~~前方多久没来消息了?”
中军大帐之中,淮王手捧一卷书籍坐于主位之上,看似专注地翻动书页,实则目光已经穿透纸页。
“回王爷的话,自打云将军巳时中送过来的那封军报后,已经有近三个时辰没有接到任何新的军报。”侍立在一旁的周常安恭敬回话道。
“这个秦牧玄究竟想做些什么?”淮王翻动着书页,自言自语一般,像在为自己缕清思路,“东北地界应该已经接到命令了。倘若此刻秦牧玄往惠州方向去,那便是自投罗网。依眼下情形看,这家伙似乎一直朝西北方向而去。可那里,除了无尽树海就是连绵高山。”
淮王转头瞥了眼挂于身后的巨大舆图,眼光逐渐向舆图西北挪了过去。
再往北看去,在那高山以北则是涛涛东去的天都江。想从这里逃离景国吗?怎么可能呢?
绝无可能。想逃出景国,还需抵达东北沿海港口方才可行。
这家伙一定在耍什么花招,定然想与那帮细作配合,势必会绕至港口出海的。
没错!应该就是这样。淮王在心里再次肯定了自己的这般猜测。
“立胜~~你那大师兄真的有办法在这茫茫大山里找到秦牧玄的踪迹吗?”淮王看似无意地随口一问。
天罡剑宗的大师兄才是淮王无法掌控的那个变数。
淮王要的就是秦牧玄再无可能走出大山,亦或是死于乱军的突围之中。
然而,天罡剑宗却直接被女皇委以重任,至于会如何行事,淮王曾经话里话外地套过周常安,可他都表示不清楚女皇密信的具体内容,他只是谨遵女皇任命的职权,以及宗门的命令而已。
“回王爷,王爷您尽可放心。若论对这惠山主脉,尤其是惠山主脉北端的了解,相信此天下间就没几人能出苏师兄其右的。”
一聊起自家宗门的大师兄,周常安古井不波的面容竟起了一丝波澜,明显洋溢出兴奋之色。
“苏师兄常年在惠山里清修,对于其间山川河泽可谓了如指掌。更不用说那些适合的落脚点。除非那秦牧玄不眠不休异于常人,但凡他要找个休息的地方便有迹可循。”
“嗯~~天下第一宗门的大师兄神仙一般的人物,想来那秦牧玄定然是在劫难逃了。待功成之时,本王倒要一睹一代高手的风采。”
瞟见周常安的肉眼可见的表情变化,淮王也难得夸赞一番这些江湖人士,顺带还隐隐抬高了天罡剑宗的江湖地位。
江湖上谁人不知,太清剑门才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宗门,唯独屈居第二的天罡剑宗那是一百个不服气。可终究还是被太清剑门压过一头,就因为太清剑门有一个天下公认的第一高手“太清至尊”。
听到淮王一番认可自家宗门的赞许,周常安不觉脸上燃起一片自豪的红晕。
见他似乎有些松懈,淮王冷不防又多问一句:“倘若真抓住那秦牧玄,你家大师兄可否会联络我大军?总不能人都抓住了,还让我军将士继续在这大山里搜寻吧?”
这话其实之前淮王也询问过。周常安回答都异常果断:不知情,一概不知。殊不知惯会猜度人心的淮王因此肯定了那个苏师兄定然不会将人送至大军之中。原因很简单,这种事连考虑都没考虑就脱口不知,只能说明十有八九是事先统一过的口径。
“回王爷话,具体如何安排,属下确实不知。”周常安依旧不假思索地装糊涂。
果然!得到预期的答案,淮王那对好看的眉梢只是轻轻一颤,目光又如常转回到手中的书册上,心里实则一突:侄女~~我的好侄女好陛下啊!
“立胜~~说说你家大师兄的爱徒吧,本王想听听,那是怎样一位少年英雄。”
缓缓掀动一页手中书册,淮王继续询问道,但听其语气,似乎显得更加慵懒。
“回王爷话,属下那师侄……着实没啥好说的。”
“说说无妨,反正闲来无事,讲给本王听听。若是涉及你宗门机密你也可不讲。”
听周常安语带迟疑,淮王倒是来了兴趣。这无意间的探问,似乎触到了一个大瓜。
“这个……不敢欺瞒王爷,关于苏师侄的事,的确不属于宗门机密。而且,实际上宗门上下无人不晓,就算属下不说,以王爷的手段也可轻易获知。”
“哦?那就说来听听吧。”
淮王放下一直持在手里的那本书册,敲了敲桌案,亲兵为淮王换了壶新茶,淮王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饶有兴趣地示意一旁的周常安。
“是~~王爷,我那师侄也姓苏,单名一个三。”
“哦!既然也是苏姓,那与你家大师兄莫非是……”
“是大师兄的养子。据说是大师兄在一次历练中从这大山里带回宗门的,传闻发现时,是被遗弃在山中等着自生自灭的。这种事在民间多有发生,尤其遇上了年景不好的时候,穷人家多会如此处理。”
“嗯~~本王虽为皇室贵胄,却也略有耳闻。被遗弃的婴孩应该大多身有缺陷。既在家中难以存活,眼睁睁看着死于家中,倒不如放置山中,看其造化了。”
“正如王爷所说,大师兄也不止一次入山中捡到弃婴。师兄他悲天悯人,不忍弃婴暴尸荒野沦为野兽口中之食。故而,即便弃婴多是身体不健全者,只要遇着,皆是会带回宗门,且送入外门杂事堂救治喂养。听师尊说,苏师侄正是大师兄在二十多年前的一次历练中抱回宗门的。当时大师兄就感觉与此子甚是有缘,况且苏师侄被抱回来时看不出身体上有何残缺,也不似其他弃婴那般衰弱,反倒双眼有神,能哭会闹。师尊见此儿可爱,便答应大师兄手收下了师侄,还破例为他从外门调来奶妈精心喂养。到了后来,大师兄更是欢喜地将他收为养子,师侄也顺理成章地随了大师兄的苏姓。”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这师侄应比你更早入门才对,可论其辈份却是你的晚辈,这是为何?”
听完这段描述,淮王以指叩击书面,做恍然状。不过转念一想,又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随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王爷,宗门各项事务都由家中长辈的安排,我周家与天罡剑宗有些渊源,所以……”
淮王看似无意的问题,却让周常安口中词不达意有些赧然,难以启口。
“好了,自不必明说,本王理解。”
世道本就不公,连入宗门之事也是这般,可想天下之事大抵皆是如此。
“谢王爷理解。”
“接着说,既然你那师侄在宗门中如此出名,定然有不凡之处吧?”
淮王拿起桌上茶杯,呷了口杯中清茶,随即转移了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
“师侄他……的确有不同之处。来宗门后的第四年,师侄他不会说话,就连咿呀学语也不会,整日里只是默不作声,对于外界,作出的反应也极为缓慢,宗门之人都断定师侄这是先天心智不健全,说白了就是个傻子,就连师尊也是这般认为。只有大师兄依旧视他为己出,对其关怀备至。”
“那以现今看来,你大师兄果然慧眼如炬,你师侄应该是个武学天才吧?”
曾听周常安提及他那个师侄可是被公认的,他那一辈的宗门第一高手。淮王认为他应该属于天赋异禀大器晚成的那种类型。
远在几百里外的湖边空地上,此刻传出暴雷般的连续巨响,每次炸响过后,都有一股飓风般的气浪自二人交手处暴射而出,震得整座山谷似乎都为之摇晃,大树剧烈摇摆,临近的湖水同样掀起层层的巨浪。
“起初,大师兄也是如此认为。说话晚的人也不是没见过,反应慢那是性格所向,不愿与人交流,只要假以时日,悉心引导应该也不成问题。直到师侄六岁之时,师侄才总算是能开口说话,但只限艰难吐出个别字眼,与人交流,使人明白其意也只能手舞足蹈地连比带划。至于武学方面,师侄倒是喜欢坐在宗门演武场的石阶上看宗门弟子习武,一坐便是一整日。起初,大师兄欣喜得很,认为碰上了学武奇才,随后,大师兄亲自教导师侄武学。可谁也没想到,整整努力了三年,师侄学得倒也用心,可最终连本门入门的架势都打的不成样子。与师侄同年学武的弟子,都已经开始练习心法入门了,师侄他还在演武场练习入门架势。”
周常安一边讲述着,一边下意识地接过淮王递来的茶水,也没发觉有异,直接一口抽干,擦了擦嘴,像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一般,清了清嗓子准备接着讲下去。淮王也是做足了一个合格听众的本分,没有插话打断。
“哎~~我那师侄,若论武道天赋,那是差的没边了。可以说在天赋差这方面他是个绝世天才。别人只用一年甚至半年便可精通的入门架势,他足足修炼了五年,整整五年,顶着宗门内所有年轻弟子背地里的嘲笑与议论,不论寒暑不论晴雨,甚至不分昼夜的修炼了五年,跟他一起修炼的入门弟子都换了两茬人,他的入门架势才算练出些模样。哎~~~还要说我大师兄也就是我那师侄的父亲,这五年来对师侄的不离不弃,一直悉心教导,不厌其烦,一遍遍纠正着师侄的动作中的错误,不顾同门师兄弟的劝说,坚持认为师侄终有一日学有所成,成为宗门的顶梁柱。就因为这种执念,耽误了大师兄的武道进境。师尊说,若不是教导师侄,大师兄早在十年前就应该晋级武帝了。”说到此处,周常安不由地一阵的唏嘘。
“功夫不怕有心人,看来你师侄到底没辜负你大师兄的期望啊!!本王越发地感兴趣了,后来你师侄是如何成为年轻一代第一高手的,快些讲来。”淮王眼神熠熠。
“轰~~”一声炸雷巨响传出数里之外,两个模糊的黑影从交手的中心处如炮弹一般朝两个方向飞射而出,一路撞断十数棵大树,各自摔入山林之中。
“我那师侄啊,武学天赋真是差到了不堪入目。可就耐性与毅力方面全宗上下没有一人不佩服的,除了吃饭睡觉,师侄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习武之上……”
听着听着,淮王脑海里出现这么一个少年的身影。那身影不管刮风下雪,不管酷夏寒冬,依旧不辍地一遍遍重复着简单的剑招,千次万次无数次……
“有一年——大概是我进入宗门修行的第六个年头,宗门举行三年一次的宗门大比。所有年轻一辈的弟子皆要参加。一个新进的内门管事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把师侄的名字也录入出战的名单,虽然按道理讲,师侄是必须出战的,但知道内情的宗门之人,历届大比都是不让他参与的,然而那次的失误直到大比当日竟无一人发觉。”
两个狼狈的身影从一片狼藉的土坑里艰难地爬出,带着一身的伤痕与血迹,二人一言不发,走回湖边空地上。刚刚二人交手的地方此刻宛如被流星砸过,形成一个巨大的深坑。可两人默契地挑了块平整些的落脚点,彼此相顾对视一眼,只字未说,同时一个闪身,空地上又如方才那般飞沙走石,爆鸣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