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来到洛阳城外的一片密林之中,此时已是深夜,污衣帮弟子在周围巡视,尤良工生火照明,众人皆席地而坐。
吴福禄说道:“今天多亏了卓公子和冉夫人及时相救,否则的话我们必将死于洛阳城。”
卓亦疏笑道:“还是葛大掌柜来得及时,才有了这里应外合的局面。”
葛分哈哈一笑,说道:“能得公子夸奖,足慰平生。”
这时那些妇孺老人一起走了过来,纷纷跪拜在地,一名妇人说道:“未亡人谢过诸位大侠救命之恩。”
吴福禄等人赶忙起身扶起,吴福禄说道:“诸位如此实在是折煞我们了,我们不敢受忠臣家眷的跪拜。”
卓亦疏疑道:“这几位是什么人?”
此时污衣帮众人已将一众妇孺老人全部扶起,听得卓亦疏问话,尤良工便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几位都是忠臣之后,洛阳成破之时,礼部尚书李憕大人,御史中丞卢奕大人以及蒋清蒋大人三人共同组织军民抵抗叛军,,但终因寡不敌众而失败,安禄山入城后,三位大人宁死不降,皆被安禄山斩杀,只留下各自的家人,安禄山意欲赶尽杀绝,我污衣帮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这才出手恶斗一场,幸好保住了诸位忠臣家眷。”
适才那名妇人却说道:“因我们几人而害死了污衣帮数十位英雄,当真是心中有愧。”
吴福禄说道:“江湖儿郎,自然都是重义轻生,李夫人此言却是言重了。”
这位李夫人言行得体,纵然遭逢大难,却也并未太过慌乱,此时也是由她来向众人说话,让人不禁敬佩,其实李夫人乃是名门之后,是名相张说的外甥女,李憕曾在张说手下为官,得其赏识,是以将外甥女嫁给了他,此时李憕身死,李夫人就成了李家遗孀,她还带着一个小孩子,是李憕的儿子,年仅九岁。
一众妇孺老人中,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此时醒来,嚎啕大哭,怀抱他的母亲唯恐哭声引来追兵,急忙相哄,但婴儿啼哭不停,母亲心中焦急,又因刚刚遭逢变故而心神受损,此时竟然身子一晃就要倒下,冉吟怀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并且将婴儿接到怀中。
李夫人赶忙去照顾妇人,并且叹道:“这位是蒋清大人的夫人,蒋清大人以身殉国,女儿刚刚满月。”
吴福禄说道:“安禄山并未因此有任何心慈手软,还要杀了蒋大人全家。”
李夫人说道:“蒋夫人无恙,休息片刻就好了。”
葛分说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诸位有何打算?”
他这话是向李夫人等人说的,此时只听一名少年说道:“诸位英雄,我要去长安。”
李夫人向众人说道:“这位公子是卢奕大人的儿子,名叫卢光。”
卢光今年也只有十五岁,但他眼神坚毅,虽然尚有悲色,却被他强行压制,只听他说道:“父亲临终前将他的官印交给了我,让我交给朝廷,他说大唐的东都不能由叛军为官,所以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去长安,要完成父亲的遗愿。”
听得此话,众人无不敬佩,卢奕死时还在挂念着江山社稷,足可谓忠臣良将。
吴福禄也说道:“三位大人忠君爱国,虽然他们不图回报,但这事却还是该让天子知晓,将来传了出去,我大唐子民闻之,必然更加同仇敌忾。”
葛分也道:“不错,三位大人本就该名留青史。”
“咱们护送三位大人的家眷去长安。”吴福禄又向尤良工说道:“尤兄弟,你有何打算?”
尤良工的家就在洛阳,如今东都失陷,不知他作何打算。
可却听尤良工苦笑道:“家中妇孺老人,皆亡于叛军之手,天地虽大,已无我容身之所,本想救出三位大人的家人以后便即自杀离世,但如今我却要继续护送三位大人的家眷,忠臣之后,岂能任由叛军屠戮。”
此话一出,卓亦疏登时一惊,原来尤良工已是家破人亡,想来是因他在洛阳中颇有名声,安禄山入城后必会遣人寻之,尤良工不肯助纣为虐,这才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冉吟怀说道:“当年在洛阳时,多得尤夫人照料,如今竟天人永隔。”
众人闻言无不叹息,葛分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兄弟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
这时李夫人说道:“诸位英雄,未亡人还有一事相求。”
吴福禄说道:“李夫人但说无妨,诸位都是忠良家眷,若有吩咐,我等无有不从。”
“多谢吴老英雄。”李夫人向众人说道:“亡夫与蒋大人和卢大人一起遇难,我等仓皇出逃,也就无法安葬三位大人的尸身,那安禄山却将三位大人的尸身送去了河北诸郡,意欲以此来威慑河北诸郡的兵马。”
尤良工说道:“河北诸郡除了颜真卿所辖的平原郡以外皆已失陷。”
吴福禄也是说道:“不错,现在河北诸郡只有颜真卿一人力抗叛军,却也让叛军后方不稳。”
“正是如此,所以颜大人更是安禄山的心腹大患。”李夫人说道:“现在河北诸郡大多都在左右摇摆,一方面感念皇恩所以忠于大唐,另一方面却也慑于安禄山之威,所以不敢公然反抗,只有颜真卿大人早就做好了部署,与叛军恶战,一方面又联系了河北诸郡的人马,意欲集结在一起抵抗安禄山,安禄山唯恐后院起火,所以派段子光将亡夫等人的首级送去了河北诸郡,意欲以此恐吓河北兵马,让他们不敢与安禄山为敌。”
“忠臣首级,岂能让叛军染指。”卓亦疏如此说道。
吴福禄闻言喜道:“我愿随公子同去河北,夺回三位大人的首级,也好让忠臣入土为安。”
此时洛阳的污衣帮已然死伤殆尽,而且污衣帮中本就高手不多,又要以这些有限的帮中护送李夫人等人前去长安,实是有些捉襟见肘,而吴福禄又是此地污衣帮中的第一高手,有他护在一旁,尚能保护众人安危,若是他前往河北,李夫人一行恐无保障。
念及于此,再加上卓亦疏不屑找人帮忙,所以便即说道:“老叫花的当务之急是要护送李夫人她们前往长安,至于三位大人的首级,自有我前去抢夺。”
吴福禄有心再说,却也知道卓亦疏必然不允,是以再不多言,当即应允。
众人歇息一阵,吴福禄带着众人前往长安,卓亦疏和冉吟怀直奔河北。
一路上难民越来越多,比之当初黄河水患时更甚,卓亦疏不禁说道:“黄河水患乃是天灾,那时尚有大唐朝廷作为依仗,只可惜有贪官不顾百姓死活,这才让诸多百姓流离失所,如今安禄山起兵造反,更让天下生灵涂炭,比之黄河水患更甚,如此可见,人祸更甚天灾。”
“天灾虽然可怕,但却众生平等,并不会因谁是高官而网开一面,在天灾面前,百姓和高官是平等的,但在人祸面前,却是叛臣的一己私欲,将无辜百姓的性命视作草芥。”冉吟怀如此说着,心中却也想道:文隐阁若是起兵反唐,必然也是这般天下大乱的局面,那时战乱不休,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我若是留在文隐阁,就是助杨原作乱,必然害的天下百姓水深火热,更会害了千万性命,当真是罪不可恕。
心念至此,不禁吓得大汗淋漓,冉吟怀心中又道:如今我虽然跟着公子奔波于这场乱世之中,却是为了天下百姓而奔波,是为了护住万千性命,如此不敢说是功德无量,至少问心无愧。
杨原为了兴复故国所以不惜大动干戈,就算为此害了万千百姓家破人亡却也在所不惜,这是帝王心思,人命在他眼中不过尔尔。
而卓亦疏却不相同,他虽桀骜不驯,但却是天生的王者,王与帝的不同,就好似楚霸王与汉高祖,前者重声名与成败,后者则可为了成功而不择手段,名声与一时的成败不足一提。
杨原为了复国可以搅动江湖大乱,他对天下百姓的死活也是不屑一顾,只为了兴复大隋。
安禄山是胡人,对大唐百姓同样不屑,玄宗帝再怎么看重他,也阻挡不了他的野心。
数日后,卓亦疏和冉吟怀到了河北境内,这里可算作是安禄山的后方,对叛军来说颇为安稳,唯一的威胁就是颜真卿,他始终固守于平原,伺机反攻叛军。
卓亦疏一路紧追段子光,但因落于其后,所以始终慢了一步,卓亦疏到河北时,已听闻段子光带着李憕三人的首级前往诸郡,以此恐吓诸郡长官,告诉他们这就是与安禄山为敌的下场。
诸郡中多有害怕者,开始投靠安禄山。
冉吟怀说道:“公子,事不宜迟,若是再拖下去,只怕此地的官员都会惊惧害怕,一旦如此,将无人再敢终于唐廷,这些人一旦奉安禄山为主,颜真卿必然寡不敌众。”
其实后果要比这个更加严重,颜真卿若是战败,则代表安禄山再无后顾之忧,前方战场必然加紧攻势。
卓亦疏和冉吟怀都知如此,是以加紧行程,追击段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