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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孙信说话的时候,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桌上的那杯茶。

先前与巳蛇交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彼时的自己仿佛可以随意掌控对方的生死。而如今,却又恢复成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普通人。这一前一后的两种巨大落差,让他的心里一时有些无法适应。

“你需要留在这里。”

辰龙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跟前的茶杯,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之后,随手就将杯子里的茶全都倒掉了。

“我能感觉到你心里存着的东西太多了,需要把一些旧的东西拿出来,才能装进新的东西。”

辰龙的这句话,孙信似懂非懂。或许他的这种跟猜谜一样的沟通方式,孙信还需要再过一段时间才有可能适应。

“我不太明白……”孙信说。“现在就连那些重新回来的记忆都是断断续续的,我又怎么知道该扔掉哪些?”

“这简单,看这里。”

顺着辰龙所说,孙信和子怀英两人不约而同地朝着他放在桌上的手看去。

就在辰龙刚才说话的时候,他的右手手指已经在桌上画出了一道既像是符,又像是画的东西。

“把你的手放上来。”辰龙说。

孙信犹豫了片刻,还是遵照辰龙的要求,将手放在了那个符上。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他的手刚刚触及到那个符,就立刻感觉到手心里仿佛正在慢慢张开一个口子。

当他想要抬起手来确定一番的时候,却发现手已经被死死地吸附在那个符上了。

“放弃你脑子里的一切杂念,跟着意识走。”

辰龙像是在指导一个刚刚入道的新人一样,语气缓和地叮嘱着孙信,同时眼睛也一直持续地注视着他的双手。

虽然心里多少有点紧张,但时至于此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一试了。

孙信长长地出了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在一片黑暗之中他看到了那个洞口,那是一个快速旋转着的蓝色旋涡,旋涡的里面是一个深邃且幽暗的空洞。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确实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自己的身体里被抽离出来。那一刻,他感觉到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让他情不自禁地轻叹了一声。

随着他感到身体越发轻松,脑子里的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开始慢慢连贯起来。甚至还有更多之前并没有出现过的记忆,也一一冒了出来。

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哥哥,看到了仙管所,看到了火童,看到了那一战,看到了哥哥的死亡,看到了师父,看到了师伯,看到了……

这些片断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的意识里快速闪现,但他的内心却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此时的他像个局外人一样。

又过了一段时间,当那些飘忽不定的意识重归于他身体里的时候,意识告诉他,他已经可以让手离开桌上的那个符咒了。

他慢慢睁开双眼,抬起刚刚还按着符咒的手,那个符咒在他的手心里发着金光闪动了几下之后,便快速消失于掌心里。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像是从一个遥远的未知世界重新回来了一般。而当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子怀英时,后者的脸上还留有一丝担忧。

“放心,我知道你是谁。”虽然还是那个声音,但从语气上来听,很明显已经与之前的那个孙信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了。

“你……你真的都全记起来了?”子怀英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我救了你一命,你也救了我一命。”

看似简短的一句话,让子怀英的心里咯噔一声。

“辰龙……先生,多谢出手相助。”

孙信将视线从子怀英身上转移到辰龙身上的时候,下意识地从坐位上站了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辰龙笑着摆了摆手说:“言之过重,举手之劳。”

子怀英看了一眼辰龙,后者只是微笑着将自己杯里的茶重新续了起来。至于那些之前留存于孙信脑海里,终日被干扰而无法唤醒记忆的杂乱信息,辰龙并没有将这背后的始作俑者说出来。

子怀英忧心忡忡地将自己茶杯里的茶一口饮净之后,趁着孙信还没有多问其他,赶忙将话题引到了妹妹子怀玉身上。

“那现在他没事儿了,我们该怎么救我妹妹。”

辰龙看着子怀英,停顿了片刻。在这段不长不短的沉默时间里,他一直在注视着子怀英的双眼,似乎要从中看出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辰龙才点了点头,接着子怀英的问题回答道:“接下来就是你守在这里,而我和这位小兄弟一起去找巳蛇。”

听到这个安排,子怀英自然是不会答应,她将手中的茶杯快速地放到桌上,丝毫没有去顾及那刚刚洒到桌子上的茶水。

“为什么不让我一起去?”

看着子怀英因为着急和不解而涨红的脸,辰龙也只是语气平淡地回了一句:“有你守着你妹妹,更安全。”

子怀英并没有立刻明白辰龙话里的意思,只是觉得自己亲自去解决,哪怕亲自见证敌人的死期,远比自己守在这里干等着要强。

“如果你觉得你妹妹的生死远不如报仇来得重要的话,你大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我不会再加以阻拦。”

辰龙的这句话,让一肚子火的子怀英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当然,子怀英很清楚,没有什么能够比让妹妹苏醒过来更重要的了。

“那……早去早回。”子怀英努力平复了一会焦燥的心情之后,开口说道。

走出小屋,站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辰龙又变化成龙的样子。

“你在这里很安全,吃的用的还有水都可以去那间小屋里自取。”辰龙用巨大的龙爪指了指紧挨着小屋的一个看上去更小的茅屋。“我们去去就回。”

说完,辰龙一把抓起还没反应过来的孙信,身躯一振径直飞向高空。

孙信刚才还在想着自己该以一种什么样子的姿势站在这条龙的身上。如果是站在龙头上抓着龙角,那显然这龙的个头还是小了些。但如果是骑在龙的脖子上,那这龙的个头又显得大了些,但他根本没有将被龙抓在手里,然后升空的这个姿势摆在自己的可选项里。

“不是……我说……龙先生……咱们能不能换个姿势?”

早已升在空中的辰龙抓着孙信,像是老鹰抓小鸡一般在空中快速地飞动着。即便是爪子里的孙信早已喊破了喉咙,但在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中,孙信的那点儿声音就像是喧闹的大街上一只蚊子的声音。

孙信尝试着在辰龙的爪子里换一个相对舒服一点的姿势,但扭动了半天身子只感觉到自己像是被锁在了这条龙的身上一样,丝毫动弹不得。

在挣扎了几次毫无效果之后,孙信干脆放弃了这个念头。当他百无聊赖低下头去的时候,透过时而稀薄时而厚重的云层,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村子——五柳村。

顺着五柳村往上,一条宽阔的河床早已干涸。又走了一段时间,看到四五条细小的河床出现在大河床的上游。除了最靠近山根的那条河床依稀还能看到一些水的影子之外,其他的都早已干了。

再往上走时,一条触目惊心的大裂痕横亘在一条原本应该是水源尽头的河床上。除了有一条细小河道因为紧贴着山脚而没有被完全切断水流之外,其余的大部分水流都直接流到了这条大裂痕里。

在这大裂痕的上面,有一条可以容纳两个成人并排行走的由尚未断裂的地表架起来的‘浮桥’。而这条所谓的‘浮桥’也是连接山里与山外的唯一道路。

过了大裂痕之后不久,天空开始变得阴沉,先前的那种明媚的阳光此时也变得阴冷起来。而与这种气氛遥相呼应的,就是下方那一片沿着河床生长的树林。那些树林里腾起来的雾气,将树林的颜色也沾成了一种死气沉沉的暗灰色。

孙信认得这条路,认得这片树林,原以为先前自己已经将这里清理干净,想不到如今再来时,一切还是老样子。

在辰龙的‘带领’下,两人飞到了一座座落于山腰但隐没于树林之中的寺庙上空。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仅仅只是凑巧,当两个人刚刚到达寺庙上空的时候,孙信又一次听到了那阵熟悉的钟声……

“记住,不要相信你的眼睛,也不要相信你的耳朵,要相信你的感觉。”辰龙停留在寺庙上空,在下降之前用一种只有孙信能够听到的腹语,悄悄地告诉他需要注意的事项。

“嗯……”孙信回应了一声,虽然他之前已经来过这里。但此次重游故地,他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随着辰龙慢慢降落,当他再次幻化为人形的时候,孙信也慢慢落在他的身边。

孙信跟着辰龙身后,两人沿着之前自己走的那条林间小路向上走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对于孙信来说,太熟悉了。

当两个人走到那扇紧闭着的寺门之前时,辰龙伸出手来拦住了还打算再接着往前走的孙信。

“不要再往前走了。”

说完,辰龙抬起手来,在空中挥了两下,肉眼可见地看到一些露水从道路两旁的杂草上漂浮起来,聚拢于空中。

辰龙将这些水留于掌心,转过身来用另一只手从中沾了一些露水,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将沾着的露水左右涂抹在孙信的眼皮上。

“开!”涂抹完毕之后,随着辰龙的一句“开”,孙信眼前的那间看似庄严而神秘的寺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山洞,而这山洞入口的样子竟像一条张着大嘴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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