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蝉,拿太后娘娘的药来,给本小主按一按。”
如萱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解释道:“一听说是太后娘娘赐药,便觉得荣幸,忍不住想试一试,让姑姑见笑了。”
连翘倒是笑容不变,看着春蝉轻轻抹上药酒,看着如萱痛到打哆嗦,才道:“这药酒效用很好,魏小主安心用,奴婢回去复命了。”连翘走后,春蝉愣了一下,才将药酒收起来。
兰翠喃喃道:“这就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吗?”
“还好方才是真的摔了,否则岂不是……”
如萱擦一擦额头的冷汗,“还好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若是别的宫里出来的,只怕就要亲自动手来按一按本小主的脚了。”兰翠愤愤不平,“主子伤得这样明显,还有什么可验的?”
春蝉显然经历的比兰翠多,她道:“知道是一回事,可是能忍住不落进下石又是一回事。”
“你说,若是关贵妃身边的阿玫,会不会亲自动手故意折磨小主的脚腕?”
兰翠这才觉得一阵后怕,也更加庆幸好在是太后宫里的人过来,若是别人 ,只怕小主会伤上加伤。
春蝉闻了闻药酒,道:“现在连翘姑姑亲自查过,再也没有人怀疑了,而且太后娘娘送来的药,咱们也能放心用。”
她眼中带了一丝喜气:“小主未雨绸缪,这下不管关贵妃想做什么,都不怕了。”
如萱看着她轻松写意的样子,想到临走之前予鸿的怒火,想到清心所说的大皇子生病背后另有原由,心中一沉。
三天后,大皇子暂时退烧。
从凤仪宫查出两条带有高烧之人用过的衣服缝制的荷包。一个来自李夫人,一个来自关贵妃。
予鸿震怒,立刻取消李夫人的晋封,同时有意贬斥二人的位份。
毕竟谁也谁不清楚,究竟大皇子是因为哪个人的荷包而生病的。
关键时候,关贵妃赶到仪元殿,爆出已有一个半月的身孕。
她哀哀哭诉:“臣妾上个月就觉得月信不对,疑心已经有了孩儿,又怎么会冒险去碰这样危险的东西?”
“必定是有的人为了掩人耳目,才嫁祸于臣妾。臣妾不识宫中礼仪,有时候得罪了人也不知道,还请陛下为臣妾做主,不要冤枉了臣妾,和臣妾腹中的孩子!”
关贵妃入宫第七年,终于有了孩子。
这消息一传出,如萱就知道她过关了。
李夫人拒绝和自己合作,就只能独自扛下这件事。
果然,一个时辰之后,李夫人被贬为李妃,取消晋封仪式,禁足万春宫,不许众人探望。
而如萱因为早早扭伤了脚腕,和李夫人不是同一天册封,没有被迁怒。
而关贵妃的把戏,也绝不会就此罢休。
她有身孕 ,便开始折腾众人。
而如萱因为脚伤,得了太后的恩准,倒没让她找到机会为难。
只是听说,一向以出身自傲的蓝良娣和娜小仪,在关贵妃面前,纷纷失去骄傲,一个给贵妃端茶倒水,一个给贵妃剥新鲜水果。
关贵妃有意拿这两个人做筏子,出身这么好的人都只能在一边伺候,那些什么钱贵人、程才人更是不入流之辈。
她倒要看看,后宫究竟有几个魏如萱这样的硬骨头!
*
后宫关贵妃一枝独秀。
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皇后一心扑在大皇子身上,李妃禁足,如萱脚伤,宫中高昭仪逐渐获宠。
她虽然体弱,但是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予鸿闲来无事,便于她谈书论画,倒也合得来。
如萱脚伤痊愈再次晋封的时候,大皇子的身体也好全了,时常能看见皇后带着大皇子在太液池边玩闹的身影。
太医说,元浩体弱,不光要注意保养,更要注重锻炼,不能太拘束了,皇后只有应声说好的份。
如萱捧着新鲜出炉的贵嫔金册,看着底下人一声声的“娘娘”,心中才生出了一丝真实感。
她抱来小嘉阳,狠狠亲了一口。
如今才是五月份,眼看中元浩身子好了,予鸿心中也松快了一些,便下旨去行宫避暑。
这还是如萱第一次去行宫,心中有些激动。
不只是她,就连关贵妃也是按捺不住的向往。
无他,予鸿继位至今,整顿前朝,收苗疆、攻赫赫,一桩桩一件件都 耗费心神,实在没有心情到行宫游玩。
今年各项事情都有了进展,自然有了闲情逸致。
半日的车程,太平行宫近在眼前。
太后娘娘明黄华盖在前,一行人迤逦上山。
各人住处早已定下,陛下住在水绿南熏殿,皇后住在光风霁月殿,太后娘娘和众位太妃住在北边一大片未央凤阙楼。
关贵妃住在了碧桐书院,高昭仪住在接秀山房。
如萱刚封了贵嫔,带着嘉阳公主住在汇芳书院。
娜小仪和蓝良娣依旧紧挨着,一个住在雨花阁,一个住在繁瑛阁。
钱贵人和程才人一同住在了宜芙馆。
宫中下令,休整一日。
如萱带着春蝉、王蟾几个亲信过来,兰翠则留在宫中看守策应。
她才安置好,就听见外边吵吵嚷嚷的,说是关贵妃要冰块。
如萱一向怕冷不怕热,何况行宫气候阴凉,基本上用不着冰了,怎么关贵妃还这样渴冰?
春蝉看出她好奇,便出去打探了一番,回来时小脸红扑扑的。“娘娘您猜怎么回事?”
“碧桐书院阴凉爽快,根本用不着冰,可是她说她怀着皇子,什么好的都要先送到她那里去,这才惹得行宫总管不住往她那儿孝敬。”
如萱听了不住摇头,这个关贵妃,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被宠坏了,皇后还在,她就这样打乱了地说怀着皇子,明知道大皇子体弱还这样宣扬,岂不是打皇后的脸?
再说用冰,太后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妃还在行宫,哪里轮得着她来出风头?
如萱淡淡一笑:“走,咱们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还是做太后好啊,如萱心中暗暗感叹。
未央凤阙楼是一片建筑群,当中的一个叫未央鸣凤殿,太后和永世公主便住在这里。
敬康淑太妃、宁康贤太妃、谦康德太妃、襄仪太妃、昭平太妃等分别住在散落各处的仰凤居、逸凤楼、展凤堂等地。
如萱打听好太后的习惯,到的时候正好是众位太妃请安之后的空闲时间。
自从端康贵太妃薨逝,太后娘娘的身子就添了些小毛病,永世长公主今年十二岁,已经出落地芙蓉一般。
她陪在太后身边伺候用药,秀美绝伦的侧脸与太后有七分相似。
如萱看了,心中着实羡慕,只想着日后嘉阳也能有这样的造化,养出一身的风度。
嘉阳才七八个月,莆一换了地方还有几分不适应,直到看见清如过来,才有几分认人,嘴里喊着:“……祖……祖……”
太后眯着眼睛笑,“几日未见,小嘉阳还记得祖母吗?”
永世长公主看见如萱过来,便顺势退下。
如萱感觉到一道好奇打量的目光从自己身上轻轻划过。
嘉阳 皇长女,太后心中嫡庶之分没那么分别,宫中统共就这么两个宝贝疙瘩,一个还病着,另一个自然就加紧宠爱些。
太后亲自抱着嘉阳哄了会,如萱在一旁看着,见太后动作慢下来,才上前道:“嘉阳怕是要恼,臣妾给她喂点水。”
太后点点头:“贵嫔养孩子倒是有几分仔细。”
如萱在一旁陪笑:“臣妾喜欢女儿。”
欸,怎么一不留神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谁知下一刻太后深以为然地开口:“这是自然,哀家也喜欢女儿。女儿好,女儿贴心。”
“一个女儿,顶得上十个混小子!”
如萱一听,就知道是那位楚王又惹太后不高兴了。
至于混小子么?
如萱想到先前永世长公主那一点都不“淑女”的打量目光,心中想,恐怕公主也是一个混 姑娘呢。
行宫日子轻松,予鸿并不爱宴饮,往往是楚王要热闹,予鸿没办法才开一场。
而楚王的宴饮,予鸿往往会请出太后或者小妹永世长公主,留她们在场,才能稍稍压制这个人来疯的弟弟。
毕竟他是一个帝王,就算想揍弟弟,也得关起门来慢慢揍,不可在人前失了分寸。
至于平王叔玄汾,予鸿刚打完赫赫,目前还是以稳为主。
每到宴饮的时候,就是关贵妃最欢喜的时候。
皇后往往因为照顾大皇子而无暇出席,她便顺利陪在予鸿身边。
她怀有身孕,一身玫瑰紫的宫装耀眼夺目,殿上众人都不由自主向她看去。
今晚太后没有参加,永世长公主坐在楚王身边,只等着她皇帝哥哥一声令下,强迫四哥结束。
这样的酒宴,参加的多了也没意思。
永世不禁有几分无聊。
她本来该坐在妃嫔那一席,不过关贵妃有孕,高昭仪体弱,她看见那些女人恨不得绕着走,还不如坐在四哥身边自在。
左右身边都是自小玩到大的亲兄弟姐妹,永世还是觉得比和妃子们混在一起安全些。
不过,总是吃吃喝喝、听曲观舞也没意思。
永世盯着鎏金小种杯上的葡萄纹,不禁阵阵出神。
“掣签……表演……自家人……”
永世回头,看向自己的四哥,这又是什么新玩法?
予澈挑眉一笑,这个让女子趋之若鹜的笑容在永世眼中只觉得油腻腻的,“英哥儿,你快说!”
予澈一脸肉痛的表情:“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乳名?还有,我的乳名,是你该叫的吗?”
宫里永世无法无天惯了,也知道四哥绝不会跟自己生气,她低低一笑:“什么事这么热闹?”
予澈摇一摇扇子,皱眉深沉道:“没什么,你那几个小嫂子要抽签表演什么呢?”
永世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现在?当着你我的面?”
“嗯 。”
予澈一上一下万分肯定地点了个头。
“肯定是关贵妃撺掇的。”
予澈赶紧给她夹了一筷子胭脂肉,将这个姑奶奶摁在桌子上:“她要演就让她演,反正你又不吃亏。”
“别生事,人家现在怀着你皇侄呢。”
永世学着话本子里的动作吃了一粒干果,冷冷道:“我当人不会生事,我可不敢。”
关贵妃第一次拜见太后,那时候永世才五岁,看见漂亮姐姐就想亲近,还拿着自己喜欢的糕点给她。
可是关贵妃嫌弃小孩子手脏,勉强接过之后,便嫌弃万分地扔在一边。
永世虽然小,但是已经敏锐地觉察到,这位小嫂子,不好相处。
她一边和四哥说话,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众人表演。
如萱早已发现那位公主的心不在焉。
早在关贵妃提议掣签游戏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什么不对。
提着心听了,才发现,第一道是高昭仪表演《高山流水》。
这是一首传世名曲,高昭仪虽然体弱,但不扭捏,叫人拿琴来,调弦之后便弹了起来。
不过她向来体弱,《高山》还未弹完,高座之上的帝王便叫她下来歇息。
高昭仪面色一贯的苍白,那时候也浮上了三分羞红。
第二个抽到的是娜小仪,表演书法。
娜小仪长在草原,虽然经过半年多的学习会说汉话,认得一些简单的汉字,但是书法还远着呢。
予鸿见状,也不为难,道:“随便换个你会的便可。”
蓝良娣嗤地一声笑了,“嫔妾记得,当初学规矩的时候,小仪姐姐总是瞌睡,怪不得今天一个字也写不出。”
被当众讥讽,娜小仪也有几分下不来台,她涨红了脸,道:“陛下,这汉字书法嫔妾不会,不过赫赫文字嫔妾还不曾忘,不知陛下可愿一看?”
予鸿叫人传来纸币。
不过一炷香时间,娜小仪已经挥笔写就。如萱扫了一眼,字迹还算工整。
心中也愈发松快,如果只是表演琴艺、书法,那自己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哪怕是要画画,只要给足时间,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她像是有预感一般,看见关贵妃纤手拿出一张小小的字条。
“请魏贵嫔,唱昆曲一折。”
关贵妃此言一出,底下立刻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