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看了看余晚,苦涩一笑,未曾言语,只将手中的酒往口中灌,不似平日的消遣悠哉,细品其味,饮水般的灌入烈酒,一杯接着一杯。
不消片刻便以微醺,琼华难言掩醉态,单手托着腮看向余晚,似在思考着什么。
余晚只觉得眼前的琼华陌生极了,鬼使神差按住琼华手腕制止她不停歇的动作。
“琼华上神,为何以酒消愁?”她眉头紧蹙,十分不解。
琼华看着余晚,那张与柳今沅相似七八分的脸此刻与之重合,一时便有些痴了,反手将余晚手掌翻过手心朝上,便将脑袋靠上去,滚烫的脸颊触及微凉手掌,琼华脑袋也清醒几分,但是心中几多愁,当事人在前,她仿若下定了某种决心,轻声开口,“小晚儿,你可知你的身份……”
余晚让琼华问得一愣,虽已经间距人间千年之久,却也是记得住那人间温存,仙人自是记性极佳,稍一回忆便如同背书般的流畅说起,“我生于凡界冀州余家,家中有父母兄弟,商贾之家,唯有我拜师仙门,百余年,修得长生......”言到此处,余晚疑惑的看着琼华。
她不解,这些,又与今沅上神有何干系。
琼华又倒了杯酒灌入喉中,这才缓缓道来,“可你原身本是一朵冰莲,而这冰莲,只有那玉山花谷有,且是它们的圣物……”
余晚不知杨柳琼华两人去处理的玉山花谷之事,便也只是疑惑询问,“可我自有意识起便是人身,怎会是一朵冰莲?”
“不知是何人用术法将冰莲炼化成了人身,寄放了你的魂魄,并施了其他术法,这才得以让你以人族之躯成长,但你并不是人族……”琼华说到这里,顿了顿,想起那破碎污秽不堪的花谷,像是联想起什么,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
余晚被这话语震惊,一时间愣住沉默。
“本尊知你不信……”琼华看出余晚的挣扎,便一杯酒洒向空中,施了她独有的本命术法,化作一面水镜,直戳戳的竖立在空中,“你看一下镜中……”
余晚听了琼华的话,下意识看向那面水镜,一下子也呆愣住了。
镜中雾气迷蒙,但隐约看得出一丝轮廓,一朵冰莲若隐若现,那冰莲中间,站了一个人影。
余晚揉了揉眼睛,走向前去,镜中雾气渐散,余晚便见那一丝轮廓逐渐清晰,直至柳今沅的模样出现镜中,换上她的神情,平日漠然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痕,露出些惊诧,余晚僵硬转头看向琼华,琼华拂袖收回美酒入杯中,一口饮下。
“我掌管万物生灵,无论躯壳如何变化,本源却始终如一,心有明镜,一照便知,而你,不过今沅上神一缕情魄,生了神识,有了人生,还巧得仙缘,飞升成仙,但你们始终为一人……”
琼华的每字每句,硬生生的戳进了余晚的心窝里,她神色迷茫,甚至有些痴傻,看着琼华的目光都带了些焕然。
“上神是说,我只是今沅上神的一缕情魄?”
原来她都不是她,她只是别人的一缕魄……似乎都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她的……
余晚似是想到什么,但她还是不死心的问向琼华,“可这又跟今沅上神有何干系?如今我们已是截然不同的两人,难道还要强行合在一起不成?”她不想承认她内心所想,她接受不了。
“天劫之日,今沅必为先卒,可她因魂魄残缺,实力大打折扣,若是一招不慎,便会殒命当场……”琼华尽管是喝了酒,但听了余晚的话,也不禁难过起来。
见余晚一副不愿抗拒的模样,琼华忽地为柳今沅感到不值,“你自是可以躲在角落里等天劫过去,保住你的小命,她活了上万年,也没等到她想等的,兴许,也活够了。”
琼华神色淡漠,全无先前亲和模样,余晚得此真相神情恍惚,一时也听不进琼华的话去,只是有些不稳的晃了晃,然后起身于琼华道别,几时走出的山谷也不知。
琼华望着余晚明显有些佝偻的背影,眼中醉态一扫而空,化作清明,她捏紧了杯子,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眼底划过一丝不忍与无奈,喃喃自语。
“可是我舍不得她。”
余晚没听见,等她回过神来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望幽宫前,那本来立在树上小巧的雀儿现在换回原形几乎占据整个枝丫,正卧在枝头看着余晚,见余晚看过来便扇了扇翅膀掀起一阵风,将余晚吹得后退几步远离了宫门,冰凤展翅飞起在门前盘旋,又落在檐上,居高临下瞧着余晚,而后一道冷淡的女声便在余晚耳边响起。
“上神近几日不见客,请回。”
余晚仰头瞧那冰凤,她感觉好熟悉,就像是刚见面的今沅上神在与她说话一般。
待冰凤再次重复了一遍话之后,她才缓缓回神,踩着失落的步伐离开了望幽宫。
她也不知是何时走回的御清宫,亦是不知何时回了自己的屋子,只是无意识的瞥了眼屋内摆设,却被那角落里插放的花枝吸引了目光,余晚挪动着脚步站定在那放花瓶的案桌前,轻探指尖触碰。
只是这一触碰,那被冰冻住的花瓣便一片片落下,散在桌上,独留冰枝插在瓶中。
往事记忆慢慢浮出水面,在余晚的脑海中循环往复,挥之不去,余晚正要下定决心时,她脑海之中的记忆立马又换了个主角,如同恶魔低语般让她纠结沉默。
“为什么偏偏是我……”
余晚不甘,她想活下去,她活了几百年,一直都是“余晚”,而非柳今沅,她无法因为琼华的三言两语就将自我割舍。更何况,师尊依旧爱戴,岂非所有人都只对柳今沅有所期待。
余晚有些魔怔,为了师尊,也该作为余晚活下去,即使琼华唾弃,那又何妨,余晚如此安慰自己,试图将心中的那点不安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