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不可变，再怎么批评都无济于事，要用尽可能完善的制度去钳制。”
——大陆简史·批注版。
没接着杠下去，是因为陈九细细琢磨一下，觉得束芯这番分析倒还真挺准确。
我似乎，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比如讲现在。
一边不愿意让他人走进自己的世界，一边又不拒绝束芯的心意。
很矛盾，念头不得通达。
见少年又陷入到沉思状态中，束芯不再多言什么，安静凝望着他的侧脸。
——
束芯家中有许多套别墅，其中最奢华的两处，一个在‘别有路‘山脉，陈家庄园便坐落在此方山顶。
每年逢节日的时候，束正会带着一家老小去那边住上几天，方便走动关系请客送礼。
第二个在城郊，也就是束正一家三口日常居住的地方。
有些偏远，但胜在清净。
当陈九驾驶着车辆穿过长长的树荫小道后，一座古朴典雅的园林别墅映入眼帘。
白墙青砖灰瓦，砖雕门楼近乎两丈高，左侧描绘的是松鹤延年，右侧是牡丹花和凤凰。
下方是两扇颜色偏深的朱红大门，呈八字延展，门环底座嵌有神兽椒图的铜像。
不远处摆放着两尊硕大的石狮子，一只脚踩绣球，一只盘踞子嗣。
陈九见状问道:“从外面看，跟陈家大宅的建筑风格有点像哈？”
束芯回道:“一张图纸设计出来的，能不像吗？毕竟平日里你陈家的一举一动，都是仁安城的风向标嘛，更别提住的地方了，大家无不跟风模仿。区别在于有人模仿的比较像，有人则是东施效颦。”
陈九指向前方开玩笑道:“那你爸肯定是其中的佼佼者。完美复刻老爷子的审美观。”
“去你的。”
束芯白了他一眼，目光流转俱是风情。
——
束正作为一个商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老江湖，为人处世方面绝对没得说，在收到女儿的消息后，便估算着时间，带上妻子提前来到门口迎接。
车辆缓缓驶来，将停未停之际，束正赶紧加快脚步迎了过去，一头奔向主驾驶似要给陈九开车门。
虽然看着是快步迎接，但实际上他仍在刻意控制着速度。
给陈九留下反应的时间，就想看看这小子究竟有没有摆谱的意思，如果有，那自己就给对方开一下门呗，然后虚头巴脑的糊弄几句，毕竟形势比人强。
可如果陈九要愿意自己走下来，那说明他是抱有一定诚意、以及尊重来的，束正就会选择换另外一种态度对待他。
——
车内，陈九一脚刹车踩死，微微摇头道:“你爸这人啊，脑子转得比谁都快。”
束芯似乎觉得有些丢份，尴尬一笑道:“他就这样，小心思比谁都多。”
在束正即将到达车门旁时，陈九抢先一步下车，仿佛中午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主动伸手微笑道:“你好啊束总，咱们又见面了。”
束正回握住少年的手，重重捏了两下满脸热情道:“欢迎九少爷莅临寒舍。”
陈九的态度让束正心底生出几分欣喜之意，尽管他知道面前这位少年的和善，并不完全是因为自己，但那又怎么样呢？
对方愿意尊重、并且在乎自己女儿的感受，比什么都重要。
陈九摆摆手客气道:“束总过谦了，你这要都算寒舍，那偌大仁安城就没几处地方能住了。”
“光说这门楼吧，左边是寓意极好的松鹤延年，右边是凤穿牡丹富贵。门呈八字开，财源滚滚来，中间更有龙之九子椒图镇宅，百邪不侵。”
嗯？
束正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不是，你还真懂啊？
旁边站着的束芯则是满脸诧异之色，旋即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骄傲情绪。
她的母亲缓步过来，伸手笑道:“九少爷，晚上好。您博学多才，连这种建筑上的小细节都有所涉猎。”
陈九浅握即止，打招呼道:“束夫人，你好。不算博学多才吧，只是原来看过一本书，作者全凭心意写书，内容杂七杂八，什么都想往上放。”
束芯凑上来好奇问道:“百科全书吗？”
……
百你大爷。
陈九当然不会说这本书叫大陆简史，是陈寸心的亲笔批注版本，甚至批注的部分比书上原本的内容都要多。
他敷衍道:“差不多吧。”
束正让开半步，侧身抬臂邀请道:“别在外面聊了，进屋说吧。”
有束芯在场，陈九多少要给她爹一点面子，客气道:“嗯，束总，束夫人，您二位先请。”
束正极热络的挽住他的胳膊，推辞道:“客随主便，九少爷理当先请。”
……
束芯看了眼满脸假笑的陈九，又看了看使劲攘着对方的父亲，心里一阵无语。
她一马当先推门而入，回头望向几人没好气道:“都瞎客气什么呀？进屋吃饭。”
……
没大没小！
束正扯了扯嘴角，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呵呵，让九少爷见笑了。”
陈九的表情跟他差不多，无奈中又透着几分宠溺，说道:“习惯了，她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时常任性。走吧，咱们一起进。”
……
听到这个评价，束正心情跟之前的女儿差不多，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没长大的孩子？
呵呵，芯儿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你如果看见过她清理公司元老时的样子，恐怕就不会这么评价她了。
啧，那叫一个无情决绝，该敲打的敲打，该送进牢里的送进牢里，毫不手软。
不过话说回来，也就在你陈大少跟前，芯儿才会显得有些孩子气吧？
思绪流转，束正点头道:“好，请。”
妇人刻意落开半步，跟在他们俩身后亦步亦趋，不停回想着陈九刚才的那副神态语气。
结果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有意思，嘴角不禁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微妙笑容。
芯儿貌似不是单相思呢。
落花有意，流水有情？
——
前院中有两棵相互映衬的迎客松，陈九颔首夸赞道:“姿态挺拔俊美，并且还能如此对称，难得。”
束正笑着道:“喜欢您就拿去这种话我不敢说，因为有陈家大宅珠玉在前，您铁定是不屑搬这玩意儿走。但现在能得您一句赞许，就说明我当年没白费心思寻摸。”
陈九一笑置之，说道:“不用这么客气，我叫你一声束总，你叫我一声陈九即可。”
——
穿过前院大门再往前走，左右两边是两栋副楼，陈九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几眼，发现其中有很多微弱气息存在，应该都是这座园林大宅里的佣人，提前被束正屏退。
几人径直前行穿过风雨连廊，两侧都是博古墙雕画，越过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小桥流水廊庭阁楼，柳岸莺莺水声潺潺。
有锦鲤遨游其中，片片金鳞在清冷月色的照耀下，泛着华丽光彩。
陈九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花亭、水榭、名树、芭蕉叶、可穿行的假山石体等，堪称一步一景。
束芯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生出几分考考对方的心思，问道:“内部装修风格怎么样？跟陈家大宅不太相同吧。”
陈九点点头，赞叹道:“嗯，之前倒是我眼拙了，原来仅外部用了陈家的图纸，内里实则别有洞天。”
“完美复刻了旧时代苏氏园林的建筑风格及特色，叠山理水一步一景，不出城郭尽享山林之乐。亭、台、楼、阁、轩、榭，更是一应俱全。”
“啧啧，中式审美的顶尖之作，堪称登峰造极。”
闻言，束正一家三口俱有些惊讶，能脱口而出这么多苏园术语，并且一番点评也十分到位，说明陈九是真用心研究过这方面的东西。
束芯忍不住拍了拍陈九的脑袋，说道:“容量真大。平常那么忙，还有精力去学习这些稀奇古怪的知识。”
束正眉头微皱，面露不满道:“芯儿，不得无礼！”
九少爷的头，是你能乱拍的吗？
一声提醒让束芯意识到现在不是两人的独处时间，父母都在呢，自己不能太过放肆。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没再接话。
陈九摆摆手示意无妨。
妇人默默望着这两个年轻人，眼角含笑，可心下又不禁生出一抹浓重的担忧之情。
陈九对自家女儿应该是抱有很大好感的，但越这样下去，两个人岂不是就相处的越融洽？
日久生情似乎已经要成为注定事实……
——
陈九想了想，半真半假的回道:“我对建筑学不感兴趣，也没读过这方面的书籍，之所以比较了解，是因为我曾经的家，建造风格跟此间别院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脱胎于旧时代的苏氏园林。”
这里的曾经，当然不是指陈九在西海黄村的居住地，而是他上辈子的家。
但束正三人明显会错了意，以为陈九提的就是西海。
他犹豫再三斟酌措辞，最终还是选择闭口不言，什么都不打听，什么都不多问。
束芯可没她爸那些顾虑，直接问道:“西海遗民仍然还保留着旧时代的种种生活习惯吗？”
“嗯……”陈九稍加沉吟，模棱两可道:“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