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一顿吵吵，成功让医生皱起眉头，甩了几下都没甩掉被拉着的衣袖。
“说什么呢？谁让你们保大保小了？”医生往老太婆身后看了看，发现在场唯一的男人蹲在地上，头埋在肚子里当缩头乌龟，心下了然。
“谁是产妇丈夫？快点过来。”
老太婆一听不依了，“我是她妈，医生，我是她妈，你让我进去。”
医生眉头皱的更深，大声重复一遍，“谁是产妇丈夫？！”
喊了两遍，郝建军不情不愿的起身，满脸写着烦躁和不安，走上前，“我是。”
“是这样的，产妇大出血，孩子大人都有危险，而且大人昏迷，必须剖宫产。”医生递过去一张纸，“这是情况告知书，丈夫看一下签了。”
郝建军接过，纸张在他手里抖的哗啦哗啦响，王秀秀上前帮他把着另一边，这才看清上面的字。
说是情况告知书，实际上就是病危通知书。
上面列了一大堆术中风险，总结来说，有可能孩子保不住，也有可能孩子大人都保不住。
郝建军看完，直接松手瘫坐在地上。
老太婆不识字，急得团团转，“建军，上面写的什么？我大孙子怎么样？”
郝建军不说话，老太婆一拍大腿，竟然也开始哭诉：“我说我不来，你偏让我来，我来了伺候你媳妇吃，伺候你媳妇喝，最后她还把我大孙子弄没了！哎哟我的命啊，怎么这么苦啊！”
军区医院的医生都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上前解释道：“现在情况还不一定，里面还在抢救，你们先签字，别耽误动刀。”
不说动刀还好，一说动刀老太婆更激动了，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什么？动刀？你们要杀了我大孙子？！你们这些当医生的，心怎么这么狠啊？
是不是那女人在里面说的？是不是她威胁你们，让你们保她不保我孙子？”
老太婆目眦欲裂，撕心裂肺的喊：“我告诉你们，我的大孙子要是有什么问题，你们医院跟那女人，都逃不了！
老婆子我今天就算豁出去了，也不会让我大孙子受到一点伤害！”
老太婆一句接一句往外蹦，这个过程中，郝建军蹲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也不说签，也不说不签。
医生被老太婆吵的头疼，沉着脸开口：“孩子还没剖出来，是男是女不知道！你们要是不签字，里面手术没办法进行，这样拖下去大人小孩都有生命危险。”
“我们不剖，我们自己生。”老太婆冥顽不灵，“我们那时候都是自己生的，张丽她怎么回事，我大孙子还没出来就看到刀，多不吉利！”
“她都生了两个了，第三个有那么难吗？医生，你让我进去，我跟她说，她一定听我的！”
一字字一句句，徐阮棠听的清清楚楚。
在这一刻之前，她完全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在这种时刻，说出这样的话。
她走上前说了一句：“婶婶，嫂子被送进去的时候都昏迷了，还大出血，肯定是没办法自己生的。”
“那就叫醒她，叫醒就行，为了我大孙子，她坚持坚持不行吗？”
老太婆一边说，一边拉起郝建军，“建军，他们不让我进去，你进去，你进去说说，让张丽不要再闹了。
等我大孙子生出来，我给她下跪，给她当牛做马都行，让她先生孩子，行吗？她打我骂我，老婆子都认了，郝家不能无后啊！”
老太婆差点给郝建军跪下，郝建军这才有了反应，眼眶通红开口：“妈，妈你这是干什么？妈，我都听你的，我进去，我进去。”
what？！
在场除了郝颠颠母子，其余人都惊呆了，医生也被气的胸口上下起伏。
“产妇家属，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现在除了医护人员，谁都不能进去！”
医生一手扶着额头，“你们现在能做的事，就是签情况告知书，然后咱们尽快手术！”
郝建军大概是昏头了，问了医生一句：“我签了，你们能保证母子平安吗？”
顿时四周一片死寂。
徐阮棠都能感觉到医生浑身低气压，恨不得将这男人揉碎了撕吧撕吧扔进垃圾桶里。
医生快速深吸几口气，“在没手术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具体情况。”
“那这样，你们保证先保我孙子，我就让我儿子签。”老太婆又说话了。
医生这次直接转身进了产房。
很快，产房门口来了几个步履匆匆的男人，为首的五六十岁的样子。
“主任，这是产妇家属。”
都是军人，郝建军被叫到一边单独谈话，他很快签了情况告知书，主任递给医生就走了。
老太婆还想再说什么，被郝建军挡了，他低声对着自家妈说了几句话。
老太婆这才老实，一屁股坐在墙根边不动了。
王秀秀靠到徐阮棠身边，小声对她说：“你猜，他给他妈说了什么，她妈才妥协的。”
徐阮棠还在消化着看到的一幕幕，这些超出她前二十年的认知范围，对人性的可怕程度认知更上一层楼。
以前不是没听过“保大保小”的选择题，但她总觉得网上说的太夸张，哪有人不顾生活在一起那么久的妻子，选择一个素未谋面的非自然人。
这一刻才明白，不是网上夸张，是她太幼稚了，见识短浅。
“他说，这里是军区医院，再闹下去影响他的仕途呗。”徐阮棠回答的有气无力。
王秀秀好笑的看着她，“你倒是挺聪明的，就是胆小，被吓到了？看你小脸白的，要不我陪你去吃饭？”
徐阮棠还没说话，就发现郝建军扶着老太婆站起身，两人往外走去。
王秀秀问：“郝副团长，干什么去啊？”
“我妈没吃饭有些晕，我带她去吃饭。”郝建军说的有些底气不足。
老太婆倒是中气十足，“你们也去吃饭，里面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出来，别饿坏了。”
说着，老太婆叹息一声，“唉，你说这事搞的。建军啊，你看能不能找医生说说，咱们往后推一推，今天不是什么好日子，我刚刚算了算，明天日子好。
我大孙明天出来，对他以后人生气运好！将来能当大官咧，跟他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