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筠院。
贺成江抱着意识恍惚的人大步跨入月亮门。
听见声音的锁云迎出来,看到自家世子爷怀里还抱着个脏兮兮的人,吓了一大跳,低低惊呼出声。
贺成江看过来,低声吩咐道:“烧些热水,顺便找件干净的衣服让人给他收拾一下换上。”
锁云微张着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来不及询问发生了什么,就先福了福身应下,匆匆走了。
贺成江在院子里犹豫两秒,带着人转了个弯去了自己卧房的隔壁。
他到侯府门口的时候就让人去叫了府医,因此刚将人放在床上,门外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府医喘着气在门口给贺成江行礼:“世子。”
“过来给他瞧瞧。”
贺成江招手让人进屋。
府医给床上的人把了脉,正打算说这人气虚体弱受了凉,就听见贺成江道:“他身上还有外伤,一并看了。”
府医一愣,随后拉开了床上人身上的单衣,那胸膛一露出来便把他吓了一大跳。
府医在西启侯府当职数年,从前又是军中大夫,各种重伤濒危不是没见过。
只是眼前人胸口这斑斑驳驳,溃烂流脓的伤口简直密密麻麻,饶是他也看得头皮发麻,触目惊心。
那单衣上的脏污很大部分都是他伤口的血混合污泥导致的,按理说这样恐怖的伤势,这人早该死了。可现在竟然还有口气在,这样强烈的求生意志,实在是府医头一次见到。
“怎么了?”
贺成江见他不动,挑了挑眉,心想莫不是救不成了?
府医回神,连忙行礼:“这位公子身上的伤着实有些严重,属下来时不知,没带麻草和剃刀。”
贺成江起身扫了一眼床上人的样子,看到他胸膛上的伤蹙了蹙眉:“我让招安去拿,你便在这儿看着他。”说罢,他朝外走,到门口时又停下来,补充了一句,“尽量别让他死了。”
“诺。”府医当即行礼。
出了屋子,贺成江叫来招安吩咐了一句便回了自己屋子。
……
月照从外面匆匆回府,一进屋就看见贺成江正斜倚在软榻上,一只腿曲起踩在榻沿上,一手搁在膝上懒洋洋地吃着案上的点心。
他坐姿散漫又轻薄,盯着虚空某处发呆,慢慢咀嚼着口中食物,模样矜贵。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看着就让人觉得眼前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月照走进来,对贺成江行了礼。
贺成江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平淡:“回来了。”
月照颔首:“昨日的猎物都已经处理好,按您的吩咐,那两只狐狸送去给了夫人,兔子送给了小姐。”
“恩。”贺成江淡淡应了一声,继续漫不经心吃着点心。
屋外下人来来去去,不知道端走了多少盆污水。一开始贺成江还能听见隔壁传来的跟猫儿叫似的呻吟,后来渐渐就听不见了。
月照想起从外面回来时听到的那些传言,眉头微微蹙起:“世子,隔壁……”
他刚刚开口,府医便在屋外唤了一声。
月照停下,看向贺成江。
贺成江没什么表情,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将人带进来。
府医低眉垂目地跨入屋中,跪在地上将隔壁人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世子,隔壁公子身上的伤都已经处理好了。…那些伤看起来已经有不短时日,加上受伤后未能及时处理,就算治好了往后也是要留疤的……除了外伤外,那位公子还有很严重的内伤,已伤及根本,往后身子怕是不会好了。”
贺成江安静地听着他讲完,才问道:“他何时能醒?”
“属下留了药方,世子只消让人去拿了药,给那公子服下。若是明日烧退了,应当就能醒过来,若是醒不来…”府医顿了顿,有些惋惜,“属下医术浅薄,若是明日不退烧,那怕是救不回来了。”
月照目光落在贺成江身上,看着他匀称修长的食指轻轻敲在膝盖上,无声思索片刻,点了头:“知道了。你下去吧,将药方给招安就行。”
“诺。”
府医恭恭敬敬退下了。
月照看着贺成江,略有犹疑,正待他开口询问,贺成江率先开口了:
“你去查查,醉玉楼是在哪儿找到那人的。”
月照一怔,嘴巴比脑袋更快:“您真的抢了醉玉楼的男倌儿?”
贺成江眸子扫过来,断眉轻抬:“什么?”
月照自知失言,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却也不敢真的瞒着贺成江,便支支吾吾将回来时从外面听来的那些传闻一一说了。
什么西启侯世子仗势欺人,抢了醉玉楼的男倌儿。
什么贺成江看中了那男倌儿的美色,一言不合就抢回府中,是打算将那男倌收走私用,当个见不得人的男宠。
反正现在外头是越传越离谱。
贺成江听完觉得好笑:“他们是这么说的?”
月照觑一眼自家世子的脸色,硬着头皮点点头:“是。外面都在说没想到…没想到您竟有龙阳之好。”
贺成江气极反笑,双腿曲起盘坐在榻上:“他们醉玉楼可真有意思。”
月照沉默,片刻后小心翼翼问道:“所以这是真的?”
他话音未落,一个白瓷茶杯便唰一下砸了过来。
月照脸色一变,灵活闪开,看着那茶杯在自己身后砸得粉碎,其中剩下的茶水溅了一地。
“你说呢?”
贺成江语气轻挑,尾音微微上扬,自带几分玩味。
月照瞬间挺直背脊,义正言辞:“那不可能。世子爷你怎么可能有龙阳之好,都是外面乱传的。下次再让属下听见这种话,肯定第一个冲上去打烂他们的嘴!”
“哼,你还挺忠心。”贺成江懒懒撑着脑袋。
月照谄媚一笑:“那是,属下对世子爷您的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滚。”
贺成江弯着眼眸笑,语气却是冷的。
“好勒!”
月照原地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贺成江凉凉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个人身上大部分都是刀伤,不是一个醉玉楼能搞出来的。去查,他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落到醉玉楼手上的。”
月照闻言一凛,明白过来,正色颔首:“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