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砚尘还是去了马场。
平照马场在炬城东郊,有很大一片场地,专门供名门公子小姐们学马练习,没有战事的时候贺成江偶尔也会来这里,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
马车刚一停稳,便有一人匆匆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笑容。
贺成江并未与纪砚尘同乘马车,看到来人一身锦衣大腹便便,手上带着纯金造的戒指,脸上露出熟稔的笑容:
“王老板别来无恙啊。”
这是马场老板,黔州数一数二的富庶商贾,财力仅与严家矮上半头。
王老板连忙对贺成江拱手作揖,笑呵呵如弥勒佛,眼睛却忍不住往车厢撇。
整个梁夏的人都知道,前段时间西启侯带兵西征是为了被敌国挟持的太子殿下,黔州的人消息更灵通些,贺成江带着纪砚尘刚从凉上出发西境的官员和有能力的商贾便得到了消息。
如今见贺成江带马车出行自己又不坐,心思一下子就活络起来了。
贺成江将他反应尽收眼底,眉头微皱:“王老板在看什么?”
他这话语气不好,一路白手起家在精明的商人间脱颖而出的王老板怎么会听不出来,当即收回视线,笑呵呵地打圆场。
他们寒暄之时,小厮已经在马车边置好了脚凳,马车中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探出,紧接着是一身白衣的纪砚尘。
他掩唇轻咳两声,在风行的搀扶下走下来。
王老板收回的目光忍不住,再次落在纪砚尘身上,眼中的惊为天人一闪而逝。
“世、世子,这位是?”他小心翼翼地问贺成江,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贺成江目光与纪砚尘有一瞬的交汇,很快就挪开,意味深长地哂笑:“王老板猜一猜?”
“这……”
王老板没想到贺成江会这么说,脸上表情有一瞬的空白,他敏锐察觉到贺成江对这位的态度似乎算不上多好,甚至似乎隐隐有些敌意?
“孤今日厚着脸皮跟世子来,也是想多看看西境风光,希望王老板不要觉得麻烦才好。”
王老板沉默之际,纪砚尘已经率先开了口,也让王老板的猜测落到了实处。
毕竟敢自称‘孤’的,整个梁夏也只有太子纪砚尘了。
王老板瞬间在脸上堆满笑容,对纪砚尘行礼:“哪里哪里,太子殿下能莅临平照马场是王某的荣幸,希望殿下今日能玩得尽兴才是。”
纪砚尘笑笑,再次抵唇咳嗽起来。
王老板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中思绪更多,就在这时,又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前。
周驰宴大咧咧地从上面跳下来,第一时间和贺成江打了个招呼,如同看到救星般激动:“太好了,我就知道成江你不会眼睁睁看着兄弟被人坑害的!”
贺成江往后退开,躲开周驰宴扑上来的动作,十分嫌弃:
“你离我远点儿。”
周驰宴险些摔个跟头,幽怨地看着贺成江,无声控诉。
纪砚尘轻笑:“周公子和世子的关系真好,真是让人羡慕。”
周驰宴这才注意到站在旁边的纪砚尘,脸瞬间僵住,连忙装模作样对他行了一礼,自以为很隐秘地和贺成江咬耳朵:“你怎么把太子带来了?”
贺成江对他傻子一样的行为十分无语,余光看到王老板小心又谄媚的和纪砚尘攀谈,顿时眉头一皱:
“脚长在他自己身上,我还能拦着他不成。”
他说得有道理,周驰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干巴巴地小声道:“你应该还记得我们今天来是干什么的吧?”
贺成江睨了他一眼,冷嗤一声,跨步上前一手搭在王老板肩上,打断了他和纪砚尘的交流,似笑非笑地开口:“我们今天来这儿的目的王老板你肯定知道的吧?”
王老板莫名从贺成江身上感受到了危险,连忙笑着点头:“知道知道,我这就让人将世子的爱马牵上来。殿下要是不介意的话,在下愿意陪同您一起去马厩挑选心仪的马匹。您放心,都是千里良驹,您大可放心挑。”
他话音刚落,贺成江的声音就插了进来:“不用,他不骑马。王老板你陪着周公子去挑就行,他不会骑马,你去给他把把关,挑个脾气好的小马驹,免得把咱们布政使家的公子伤着了。”
贺成江这话实在招仇恨,在场三人都朝他投来了复杂又诡异的目光。
“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了?”
周驰宴是反应最大的,听见贺成江这毫不掩饰的嘲讽,顿觉自尊被践踏,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知道这人什么狗脾气,他都要以为贺成江是在故意针对他了。
贺成江对他挑挑眉,表情是一种“你自己清楚”的意味。
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王老板十分敏感,连忙开口调和:“没事没事,我们马场的马都很温和,一会儿我让人在旁看护着,不会让周公子受伤的。”
贺成江很满意王老板的反应,拍拍他的肩膀:“行,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王老板。你们快去吧,我和殿下就不在这儿挡着路了。”
说罢他转头对上纪砚尘的目光,习惯性地露出随性轻佻的笑,做了个请的动作,“走吧,太子殿下。”
所有人都能听出,他那句“太子殿下”说得格外慢,格外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对纪砚尘意见很大呢。
事实上也只有纪砚尘听出了他这四个字里含着的意味不明的情绪,他不着痕迹的搓了搓右手拇指与食指指腹,露出得体的微笑,在其他两人的目送下跟着贺成江走进了马场。
看着两人的背影,周驰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莫名尴尬的看向同样收回了目光的王老板。
身为商人,王老板在为人处世方面还是无话可说的。
他简单两三句便缓和了气氛,主动带着周驰宴朝着马厩的方向走去,风趣幽默的谈吐渐渐让周驰宴也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