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节闻言,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人,除了少数几人外,所有适龄男子都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无声表达出自己的态度。
宴席气氛随着这个情况冷了下来。
不止这些皇子在紧张,群臣心中也或多或少觉得难捱。
最终使节的目光在纪砚尘身上停留片刻便低下头来:“联姻是大事,人选自然是需要陛下做决定的。”
安帝没说话,半晌挥挥手让人将面前的剑匣撤下,不知在想什么,目光落在纪砚尘身上,突兀询问:“太子,这件事你怎么看?”
话落下,沈皇后转头诧异看向安帝,反应过来后藏在宽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纪砚尘抬眸看向安帝,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迷茫和疑惑,看起来出人意料的走神了:“什么?”
安帝皱皱眉,心中略有不满:“方才使节所说,你有什么看法?”
纪砚尘没想到这个问题会落在自己身上,觉得匪夷所思。
他看向老者,对上那双苍老沉静的眼眸,表情慢慢转变为一种很微妙的哭笑不得:“自古从来没有皇子远赴他国联姻的先例,先生这种要求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
使节对这种话早已经有了预料,一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前不久的大战中凉上仅剩的皇嗣都死在了争夺太子殿下您的过程中,如今皇室只剩下曾经的六公主,若非如此凉上的新皇也不会是一位公主。不过既然公主可以登基为皇,其他规矩自然也是可以改改的。”
他这话乍一听没什么,可只有纪砚尘听出了其中极其隐晦的潜台词——
六公主尉迟莹本来是没有机会登基为皇的,若没有纪砚尘一身入局将两位皇子斩于刀下,凉上也不会是如今的局势。
而一手将尉迟莹扶上这个位置的,与其说是阴差阳错,倒不如说是纪砚尘。
女子亦可以登基。
这话曾经是纪砚尘让严魏庭对尉迟莹说过的话,如今那所谓的其他规矩对纪砚尘自然也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磐石。
“这话就有失偏颇了。”纪云宸忽然开口,似笑非笑看着使节,
“凉上能由女子登基,梁夏也没有这样的规矩。照先生的意思,想要联姻也应该由凉上派出有意和亲之人,你们凉上人丁凋零,我梁夏却不然,我们有的是公主,再说了,凉上虽然皇嗣断绝,但英才贵女应是不少的,自古也从未说过和亲一定要皇家子嗣,不是吗?”
他这话可谓咄咄逼人,安帝听得脸色缓和一些,虽没有明确说什么,却已然表明了态度。
使节并没有因为纪云宸这话而显得有任何恼怒或不满:“我们之所以没有这样做也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二殿下。”
“诚意?”纪云宸嗤笑,“何来诚意?”
“吾皇是真心想要与梁夏联姻的,传国之剑就是其一,另外我们陛下还承诺可以给梁夏前来联姻之人王夫的地位,此后彼此的第一个孩子便是凉上的下一任皇帝。”
话音落下,大殿内再度陷入了寂静之中。
这下子就算是在愚钝的人也被凉上这一手震惊了。
那和拱手将凉上送给梁夏有什么区别?
“照使节所说,这倒是件对梁夏而言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了。”就在所有人都沉默时,一直不曾说话的陈柏言终于开口了,眼神凌厉地落在使节身上。
“难道不是吗?”使节笑盈盈回道。
陈柏言冷哼一声,脸上表情不见任何和缓,严肃得让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
这位左相国在朝堂上向来权力极大,他不同意的事情就连皇帝都不能拍板定下。如今他明显是很不满使节提出的要求,其他人见状更是不敢发表意见了。
“此事终究是事关重大,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不会有结果的,不若父皇准许使团多留京一段时间,双方也好心平气和坐下来具体商议此事。”纪砚尘轻咳两声,神色平静淡然,既没有被凉上的条件诱惑也不觉得陈柏言的态度大惊小怪,他就像个中间人一样,和和气气的调和着双方之间的气氛。
他这话算是给了安帝一个台阶下,当即得来了安帝的赞同:“太子说的没错。此事事关重大,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
使节神色莫名地看了纪砚尘几眼,最终没再说什么,点头:“如此也好。”
有了这件突发事件,安帝也没了继续留在殿前的心思,神色恹恹地坐了一会儿就离席了。
随着皇帝皇后离席,宴席上的交谈声也越来越嘈杂起来,大家都在七嘴八舌讨论着有关与凉上联姻这件事。
大家都猜测最后结果如何,若是真的联姻,凉上又会让哪位皇子前去。
“皇兄,我还以为你会坚决拒绝凉上这种要求。”纪云宸对纪砚尘道。
纪砚尘掩唇咳嗽好一会儿,神色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毕竟听说皇兄流落凉上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您以前可不像如今这样身子骨弱。”纪云宸答道,“我还以为您会很讨厌凉上,今日看来倒不像。”
“二弟说笑了。”纪砚尘笑了笑,“流落凉上不假,但致使这个结果的人不是那位六公主,真正的罪魁祸首也早已经在孤得救那日就被斩首了。身为一国太子,应有容人之量,二弟,若是随意便将罪名嫁祸给无辜之人,如此不辨是非如何能成为一位合格的储君,你啊,还需要养养性子,才能让孤放心啊。”
纪云宸一怔,神色闪动,惊疑不定地看着纪砚尘,偏偏不敢将自己内心的疑惑问出口。
纪砚尘也不再继续话题,从席位上起身,由人搀扶着离开了殿内,独留下纪云宸坐在原地一次又一次揣测着纪砚尘言语背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