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可能。”贵妃没好气,“云宸如今正得皇上青眼,陈家还不至于如此自毁前程,他们是想让云晟去。”
“可六殿下年纪尚小……”金枝意外。
贵妃脸色不太好,她自是不想将儿子送去凉上,自古只有女子远嫁,哪有如同凉上那边那样远赴联姻的。
若是个不怎受宠的皇子倒还好说,可若是云晟去了,还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他。
“家主许是有别的打算?”金枝见贵妃不说话,有些犹豫,“听说,若是联姻成了,凉上下一任的继承人便是那个孩子……”
“那又如何?”贵妃轻哼,“本宫皇儿难不成还需要耍这样的心思。”
金枝连忙低头:“自然不是。只是奴婢觉得家主想必不会随随便便让娘娘做这种事的。”
贵妃闻言睨着金枝,眯了眯眼:“你似乎对陈家所说很是赞同?”
金枝一听就知道贵妃不满两人,急忙为自己辩解:“奴婢只是觉得陈家主不会无缘无故让您做这种事情,这其中必有利益可图 他才会给您送信。”
贵妃轻哼一声,脸上看不出喜怒,但心里也知道,陈柏言此人野心大心思深,若这件事所带来的利益不能打动他,他是绝不会送来这样一封信的。
但她依然不愿意将自己儿子送去联姻。
思索片刻,她冷声道:“你稍后去库房挑些东西送去陈家,就说本宫多日不见母亲,有些想念了,让母亲寻个日子入宫来看看本宫。”
金枝闻言点头应下,见贵妃没了其他吩咐才转身出去,径直去了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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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凉上联姻之事已传了多日,世家自然也是想从中捞取利益的。
陈柏言刚让人往宫中送了消息,各世家便派了人来打探情况,想要知晓陈柏言心中所想。
这么多年,陈家一步步爬上世家之首的位置,陈柏言这个家主在世家中的话语权也日趋重要,他在朝中又担任着左相的职位,就更加让人不敢得罪,各个世家也都小心谨慎。
最终还是林家来人率先开了口:
“陈相,听说您昨日去见了凉使,那边如今是什么态度?”
林家来的人并非林家如今的家主林睿诚,而是林家二房林思远,此人资质平平,性子急,见周围无人开口,最终耐不住性子,率先做了出头鸟。
陈柏言坐在上首,听见问话抬眼瞧了过来,淡淡道:“凉使那边没有给出准确答复,但看他们态度是有些犹豫的。”
有人开了头,便又有人问:“那陈相是什么想法,您觉得谁去更为合适?”
“依我看,若真要联姻。此去凉上之人身份定然不能太低,几个皇子中能挑出来的也没几个。”宋家家主开口,眉头微微蹙起。
周围人都是点点头。
说到地位,在做人第一个便想到了如今正当盛宠的陈贵妃。
贵妃育有两子,皆备受宠爱,尤其是二皇子。
若不是上头有先帝亲封的太子纪砚尘在,有陈家的手段与世家帮衬,怕早已经被封为储君。
“若是那纪砚尘能被送去联姻就好了。”席间有人小声嘀咕,言语间都是对纪砚尘的厌烦。
自安帝登基以来,世家权力愈盛,可偏偏纪砚尘视他们为眼中钉,屡屡打压,要不是这样世家如今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
在座大部分人其实心里也都有这样的想法,但那纪砚尘明面上依旧是储君。
太子的身份令他不论多么不受皇帝待见也依然是所有人不可忽视的存在。
“纪砚尘再怎样也是储君,苏大公子这话在这说说便罢,若是让外人知晓了,可就麻烦大了。”沉默间,席上忽而传来一个苍老嗓音。
众人闻声看去,便见一老者面色冷然,眼神阴郁,顿时都闭了嘴。
此人乃沈家家主,也是纪砚尘的外祖父,如今中宫沈皇后的父亲,先帝太师沈瑞渊。
在场人都知道沈瑞渊的情况。
他虽贵为太师,朝堂上下皆要敬他三分,当今皇后也是他的女儿,就连被先帝看中的皇长孙也是他沈家血脉,但安帝不喜皇后、太子。太子又针对世家不喜变通,屡屡与沈家对上也不退分毫。
沈瑞渊这太师如今也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他突然在席上开口,还似乎是在为纪砚尘说话,顿时就让在场诸人心中都有了盘算。
林思远面露轻嘲:“怎么,沈太师对那纪砚尘还有情谊?莫非是忘了一年前他是如何为难你沈家的?”
这话引来沈瑞渊的目光,他苍老混浊的眼落在林思远身上,没有立刻说话,直看得周围人都感到心悸才幽幽开口:“还是比不得你林家,教训西启侯世子不成反被算计,那九千两难道还教不会你们谨言慎行吗?”
“你!”林思远脸色瞬间铁青。
大抵是没想到沈瑞渊会拿这件事说事,他眼中顿时便涌现出怒意。
沈瑞渊面色平静:“不管纪砚尘做过什么,他如今明面上都贵为储君。诸位须知隔墙有耳,若是方才那话传出去,便是又递给御史台话柄。”
众人皆沉默下来,表情复杂又古怪。
等了片刻,沈瑞渊从位置上起身,在众目睽睽下淡声道:“关于联姻之事诸位既操心便继续商讨吧,老夫家中无适龄公子,在宫中也无可用之人,就不掺和这件事了。诸位慢聊。”
说罢,沈瑞渊便在所有人注目下离开,丝毫没有留恋。
目视着他的离开,许久厅中才又有了声音:“今日是谁将沈太师引来的?”
苏家家主有些尴尬:“我也是想着沈家也是世家之一,世家一体,这些事总要知会沈太师一声,便…便将他叫了来,我也没想到……”
林思远冷哼:“你倒是想着世家一体,也不看看人家沈太师愿不愿意。我看他都快带着沈家脱离世家了。”
苏家家主更加尴尬了。
陈柏言像是终于听他们吵烦了,抬手敲了敲桌面,令众人安静下来,才慢慢道:“我已传信贵妃娘娘,若是顺利便让云晟去,事成后各家也能顺势安排人手入凉上。”
这话出口就算是给整件事落了定论,世家众人都不说话了,有几人好像是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发起呆来。
另一边沈瑞渊受人搀扶走出陈府,登上马车时听随行的奴仆开口:“大人,大公子刚派人来说皇后娘娘派人去了府上,不久前才离开。”
沈瑞渊动作顿了顿,只摆摆手什么也没说。
马车一路回府,沈家大郎早就等在门口,见到马车靠近不等其他人将沈瑞渊搀扶下来,他便亲自上前,搀住沈瑞渊手臂,看着他小心走下马车。
沈瑞渊对大儿子皱起眉,语气有些严厉:“如此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沈家大郎被斥责,脸上有些赧然,扶着人进了大门才开口:“父亲,方才三妹…皇后娘娘派了人过来。”
“我知道。”沈瑞渊面色平静,“你不是派人来与我说过嘛,她派人过来做什么?”
沈家大郎表情有些复杂,短暂犹豫后开口:“南絮姑姑说皇后娘娘今日身子有所好转,在院中散心时看见荷塘中游鱼嬉戏,念及幼时,心中想念亲人,特地请您入宫小聚。”
沈瑞渊听着这话不知在想什么,沈家大郎便又开口:“南絮来了见您不在便小坐片刻就走了。父亲,皇后娘娘她……”
沈瑞渊抬手制止了沈家大郎接下来的话,摆摆手:“行了,我已知晓,等明日早朝之后自会去见她一面。”
沈家大郎愣了愣,依然有些欲言又止。
他们沈家与皇后母子闹得不愉快,如今皇后不知何故又念及亲情想要见父亲,也不知道其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沈瑞渊明显不想要多说此事,摆摆手就要离开,只刚走出几步就忽地停下,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太子最近如何了?”
沈家大郎被从思索中惊醒,顿了片刻才开口:“这个…儿子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太子似乎在凉上受了很严重的伤,前些日子才在皇宫晕厥过一次,之后便没了消息……”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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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纪砚尘单手撑着下颚,双眼无神地听着方平宏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末了摆摆手随口应答了一句。
方平宏从未见过如此不遵医嘱的病人,险些气得心梗。
当初若不是贺成江又是求他又是威逼利诱,最后看着贺尧的面子,他才不会给纪砚尘看病。
现在倒好,看着好像是他求着给人看病似的。
“你就作吧,迟早把自己作死!”他恨铁不成钢。
纪砚尘对这种话早已经免疫,眉毛都没挑一下,只懒懒嗯了一声。
方平宏:“……”
他快要被这小子气死了!
好在风行恰到好处地出现,解救了纪砚尘,也让方平宏胸腔中的愤怒无处宣泄。
“殿下,四殿下求见。”
方平宏到嘴的话瞬间卡住,脸色铁青,狠狠瞪了风行一眼。
风行表示很无辜,他也不是故意要掺和进来的。
说到底都怪四皇子。
方平宏自然不会留在这里掺和皇室的事情,一甩袖子便气哼哼的走了。
他一走,纪砚尘慢慢坐直了身子,脸上能看出明显的笑意,对上风行目光时却又立刻收敛了笑容,用那一贯清冷的嗓音道:“带老四进来。”
风行领命离开,没多久便带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走了进来。
少年人锦衣华服,腰间挂着一把白玉折扇,眉眼中能看出桀骜与锐气,像是一只初出茅庐的小兽,对周围一切都充满跃跃欲试的锋芒。
这便是四皇子,纪云珑。
“见过太子皇兄。”纪云珑第一时间给纪砚尘见礼,然后才认真打量起这个自从宫宴后就再也没见过的大哥。
见他脸色苍白,神色似有倦怠,看着与一年前发生了许多变化,心中对前不久听到的那些有关纪砚尘受伤严重的消息更加笃定几分。
“小四今日怎么有空来见孤?”
纪砚尘赐座后,撑着脸懒洋洋看他,仿佛并不知道他打量自己的小动作。
“最近听闻皇兄身体不好,今日才得了空,特地从库房中拿了些补身子的药前来探望,希望没有扰了皇兄清净。”
纪云珑轻声说着,同时对外间招了招手,立刻有人拿着几个红木盒子走了进来,在纪砚尘面前打开,其中都是外面难得一见的珍品。
纪砚尘淡淡看过一眼,便让人收了起来,露出温和的笑容:“孤近日的确身体不济,连朝会也难以参加。难为你有心,能抽空来探望孤。”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纪云珑笑了笑,旋即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纪砚尘乐得看他作妖,顺势开口:“小四还有什么事吗?”
“是还有一件事,想请皇兄帮忙。”纪云珑不好意思笑了笑,露出少年羞涩的小表情。
“你是孤的皇弟,若是孤能帮到的自然会尽全力。只不知具体是什么事情?”纪砚尘语气亲昵和缓。
纪云珑明显还有些犹豫,沉默片刻才幽幽开口:“我想去凉上,希望皇兄帮我。”
此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纪砚尘像是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微微瞪大眼睛,一副惊愕的样子。
如今能去凉上的机会可只有一个。
好半晌,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你怎会……”
纪云珑明显早就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露出苦涩的笑容:“皇兄不必劝我,我已经想好了。”
“……你为什么会想要去凉上?”纪砚尘又沉默许久,才像是终于消化了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开口询问原由。
纪云珑默然许久,终于开口:“皇兄应是知道我的出身的。我与五弟虽贵为皇子,但实际地位却如同宫婢。”
“怎会如此?!”纪砚尘听闻,勃然大怒,“你与五弟皆是父皇血脉,谁敢怠慢你们?”
纪云珑愣了一下,见纪砚尘这个反应,不由得有些感动,眼眶也有些泛红,叹了口气:“我们母妃病逝,朝中又无外祖撑腰,我们兄弟二人更没有皇兄你聪慧,父皇如今一心都放在二哥与贵妃身上,我们在宫中日子自然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