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执在穆家的十来日里,除却给长辈请安,鲜少能见到穆云芝。
退亲之事发生后,黄执也看出表妹对自己的冷淡。
从前亲自做来的绣活,而今再不见有。
额外的看顾,也鲜少能见。日日里,黄执只能同穆家郎君一处儿吟诗作对,再或是外出游玩。
偶尔问及穆云芝时,穆云芝的兄弟都开始打趣他。
“怎地,几日不见,挂念起来了?”
黄执摇头,面带绯红,但还是问出心中疑虑,“云芝妹妹都在内院陪伴姑母吗?”
穆家兄弟仰头大笑。
“自然不是。”
黄执面带疑惑,看向表兄表弟。
其中一个年岁小的实话说道,“大姐管着两个院落的绿植布景,要在寒冬之前完成栽种,这几日里都跟着我爹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甚是辛苦。”
一句终了。
黄执恍然大悟。
还是穆云芝的堂兄看着他面上小有惊诧,轻拍他肩头,“三表弟,你如今高中进士,应不是那等的迂腐之人。云芝在绿植栽种,园林布景上头小有成就,定不会因此起了嫌恶吧?”
“当然不会!”
黄执连忙拱手,赶紧否定,“这等子能耐,愚弟佩服还来不及,怎地会厌恶,表哥说笑。”
“可惜,云芝是女儿之身,否则哪里需要嫁出去,她在这上头有些本事在身,胜过我们兄弟几个。”
黄执愣了一下。
他以为这世间许多女子,都是闺阁之中长到适婚年岁,再从一个后院挪到另外一个后院。
开启孝顺公婆、相夫教子的人生。
可如今瞧来,他遇到的女性之中,真像自己母亲与嫂子那般传统的女性,似乎少了些。
安王出殡日子定在冬月二十二,自这一日之后,还要三个月守孝。
寻常百姓遵从,但黄家与穆家的亲事,定然是要在开春二月之后方才能举行。
黄家定下的日子,正好是二月二十六。
这一日,黄历本子上书黄道吉日,又请了大师批字,黄执与穆云芝的生辰八字,乃至双方至亲的生肖,一并报上。
得了二月二十六这吉日。
只说了兄弟姊妹之中,若有生生肖属虎的,穆云芝出门之时,回避一二就成。
黄执带着请期朱批,与黄家族老一起,禀到穆家来。
穆家瞧着满意,敲定这日子,两家再度定下婚期,上下都洋溢着一片喜气。
除却穆云芝。
她与叔叔一同,忙着新院落的布置,风里来雨里去,连屋中妹妹嫂子都看得目瞪口呆。
“好生歇着,虽说是冬日,可咱们这里也不见寒冷,倒是日头晒,莫要晒伤了面色。”
穆云芝不以为然,莞尔一笑,继续用饭。
她白日里没得好好吃一顿热乎的,晚间这会子,倒是吃得有些急切。
瞧着一屋子女儿家,心疼不已。
“哪有女子日日里去做男人的事儿,那般辛苦,不值当。”
穆云芝听得这话,放下碗筷,停了片刻,想到了宋观舟,并与嫂子妹妹们说了起来。
众人头一次听得宋观舟的事儿,登时起了兴致。
“竟是这般的厉害?”
会凫水救人,还能算学——
“那位少夫人,而后嫂子妹妹们如若有幸见一面,定然大开眼界,长得极为漂亮不说,就是身上那股子气度,也让人艳羡不已,偏又遥不可及。”
“呃……,那她相公,可会介怀?”
介怀吗?
穆云芝回想到舅舅生辰那一日,屋里头叔叔们去,却不在内院,自是不曾见到少夫人的风采。
“四公子是大隆最为年轻的进士,长得一表人才,前程无量。但却极为宠爱四少夫人,而今少夫人膝下空空,他屋里头也不曾有个丫鬟小妾。”
此话说来,惹得穆家女子小小惊愕。
“若无儿女,再是宠爱,只怕也不成。妹妹啊,你万不可学着这位四少夫人,二月入门,年底抱娃,方才是要事。”
穆云芝重拾碗筷,咬着饭粒,随口既能敷衍的话,她却说不出。
她与黄执,如今隔着山海,只怕一生也平不了。
至于儿女,她相信在舅舅舅母的主持下,黄执再是狠心,也会给她一儿半女。
仅此而已。
旁人婚嫁,小姑含羞。
她在舅舅家那些时日,度过怎样的痛楚,根本不敢与府上姐姐妹妹说来,度过那些至暗时刻,如今再看黄执,不过如此。
用完饭,姐姐妹妹一处儿吃茶。
冷不丁的,穆云芝淡淡一笑,“我瞧着那少夫人,并不会因此而困顿,她走到哪里,都像一束明媚热烈的阳光,照在众人身上。天大的难事儿,看到她就忘了。”
嚯!
“妹妹竟是这么喜爱那位少夫人,来日里你嫁到京城,嫂子与妹妹们也去见识一番。”
穆云芝唇角带着笑意,似是想到宋观舟一口一个穆姐姐,心中甚是欢喜。
“嫂子与妹妹们入府,我定下帖子请少夫人过来,她性情随和,活络聪慧,嫂子与妹妹们定然喜欢。”
黄执与穆家表兄,同站在门畔,听完穆云芝的话语。
穆家穆云深好奇起来,与黄执耳语,“莫看云芝平日里端庄,但自有一番傲气,能得她夸赞之人,表弟可识得?”
黄执唇角漾出笑意。
微微颔首,“是镇国公府家的四少夫人,也是前宋大学士独女。”
嚯!
穆云深一听这来历,登时摇头失笑,“这般家世,又是宋大学士独女,难怪与云芝投缘。”
黄执摇头。
“她性情疏狂,行为大胆,也颇有争议。倒是与云芝妹妹初见一次,就成了挚友,倒是让愚弟也有些惊讶。”
可想到那女子请他带路,往满月楼而去时,登时又觉得不足为奇。
京城上下传得沸沸扬扬的伎子朱宝月,还被她在正月里砸了门楼,想着二人水火不容。
谁曾想……
在那月圆之夜,满月楼的后院里,朱宝月待这位神仙女子,那般的崇敬。
丫鬟来禀,说大公子与表公子来了。
穆云芝放下茶盏,随着嫂子妹妹们起身,众人看向门口,唯有她低头不语。
这个世道,女子是没有权利呐喊那句:我不想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