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兖州,鄄城。
寒风如刀,卷着细碎的雪粒在鄄城上空呼啸….
丞相府的琉璃瓦上,积了一层薄雪,在冬日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书房内,青铜炭盆中的木炭烧得通红,却驱散不了曹操心头的寒意。
曹操手中紧攥着一封密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信纸在他掌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也在为信中内容颤抖。
“匹夫袁公路,愚蠢至极,当真是愚蠢至极!”
曹操突然暴喝一声,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书房内。
他猛地抬脚,将面前的青铜案几踹翻在地。
“咣当”一声巨响,案几上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墨汁泼洒在织锦地毯上,如同泼墨山水般晕染开来。
侍立在旁的侍者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他们知道,能让丞相如此震怒的,绝非小事。
一个多月前,曹操派名士孔融出使淮南。
而孔融刚进入梁郡,便被陈军截杀,这点曹操早有预料。
因为以袁术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不杀他派去的使者怎能解恨?
所以,他才特意选了这个在士林中声望极高,却又与自己政见不合的名士。
“我原以为袁公路只是狂妄,未曾想竟愚蠢至此!”
曹操咬牙切齿,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他大步走向雕花木窗,猛地推开。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扑面而来,打在他脸上如针扎般疼痛。
窗外,丞相府的庭院银装素裹…..
几株老梅在风雪中傲然挺立,枝头点缀着零星的红梅,倔强地绽放着。
曹操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胸腔翻腾的怒火,稍稍平息。
昨日探马来报,上万北明铁骑冒雪南下。(如今大明骑兵一人双马,每骑还配了一个步兵,所以给曹操细作,营造成了上万骑兵的错觉。)
而今日这封信,更带来了令曹操震怒的消息!
袁术的幺女袁平君,即将与赵云成婚。
曹操冷笑一声,眼中寒光闪烁;袁术此举,分明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来人!”曹操转身喝道,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末将在!”
门外传来许褚闷雷般的应答;伴随着铁甲碰撞的铿锵声,这位虎背熊腰的猛将推门而入,单膝跪地。
他身上的铠甲还带着外面的寒气,眉梢挂着未化的雪粒。
“速请文若、公达、仲德!”曹操沉声命令。
许褚领命而去,脚步声渐渐远去….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荀彧、荀攸、程昱三位谋士鱼贯而入;他们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脸上却都带着沉稳之色。
看着荀彧三人,曹操不禁目露伤感,就在半个月前,在江东落水染上风寒的戏志才,没能熬过这个严冬,英年早逝。
戏志才的离去,如同断他一臂。如今面对如此复杂的局势,少了这位智囊,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拜见主公。”荀彧三人齐声行礼。
曹操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将手中书信递给荀氏叔侄,“你们先看看这个。”
荀彧接过信件,与荀攸一同无声阅览….
而程昱则静立一旁,自从戏志才病重,他便接手了情报事务,这封信的内容他早已了然于胸。
书房内一时寂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曹操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
那些雪花在空中旋转、飘舞,看似毫无规律,却都逃不过坠落地面的命运。
这就宛若乱世中的群雄,无论如何挣扎,终将归于一方。
“主公,”
荀彧看完书信后,拱手道:“袁公路送女联姻,可见其与北明沆瀣之心。而之前北明铁骑冒雪南下,属下猜测极可能是对淮南的军援。”
荀彧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锤敲在曹操心上。
他转身看向这位被誉为“王佐之才”的谋士,等待下文。
“故而属下以为,当先发制人!”
荀彧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不然,我方必被南陈北明,南北夹击。”
曹操缓缓点头,这正是他最担忧的局面。如今他虽然纠集了九路诸侯,但兖州地处河北与淮南之间,一旦开战,兖州宛若碾中米粟。
“文若以为,当如何先发制人?”
曹操目光在三位谋士脸上扫过。
荀彧与荀攸对视一眼,上前一步:“下月初八,趁袁术称帝之日,齐袭淮南!”
“称帝之日?”曹操细眼微眯。
“正是!”
荀彧解释道,“袁术称帝,必大宴群臣,防备松懈。”
程昱此时也开口道:“主公,据细作回报,北明虽军力强盛,然正大肆改革军制,若我方能在其完成部署前击溃袁术,可破南陈北明夹击之势!”
曹操沉思片刻,眼中精光渐盛:“好!就定在下月初八。公达,即刻联络各地诸侯;仲德,继续打探北明动向;文若,制定进军方略。”
“诺!”
三人领命而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
曹操走回案前,拾起一支掉落的毛笔,在手中轻轻转动。笔杆上还残留着墨香,让他想起当年与袁术同窗时的情景…
那时的袁公路,虽然骄横,却不失为一方豪杰。
他们曾一起在洛阳求学,在月下饮酒论剑,畅谈天下大事。
如今….却再也回不去了!
“报——”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曹操的思绪。
一名侍卫跪在门外,“启禀丞相,陈留线报!”
…..
兖州,陈留。
漫天飞雪下,一支声势浩荡的骑兵,在陈留城北门外缓缓停下。
“呼~”
杨弘搓了搓冻得发红的双手,呵出的白气在眼前凝结又消散。
他望着骑兵大队中央那面猎猎作响的“明”字大旗,心中翻涌着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
三天,在如此恶劣的风雪天气,白袍军居然仅用三天时间,就从数百里之外的邯郸抵达了陈留。
这样的意志力,这样的执行力,在淮南军中是见不到的。
杨弘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羊皮氅,却依然感到刺骨的寒意,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顶。
“杨鸿胪,这边请。”成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杨弘的思绪。
杨弘转身,看见成廉已换下沾满雪水的铠甲,穿着一件深青色棉袍。
那棉袍看似朴素,却在领口袖口绣着精细的暗纹,在火把照耀下若隐若现。
最令杨弘惊讶的是,成廉在如此严寒中竟只穿了这一件棉袍,却不见丝毫寒意。
“成将军不畏寒冷?”杨弘忍不住相问,眼睛却盯着那件看似普通的棉袍。
成廉哈哈一笑,拍了拍胸脯:“全赖这军大衣,是咱们陛下发明的,可能比杨鸿胪身上的羊皮氅还要暖和三分。”
闻言,杨弘手指不自觉地捻了捻自己的羊皮氅边缘。这件在淮南堪称奢侈的御寒衣物,此刻竟显得如此笨重臃肿。
入城途中,杨弘注意到沿途站岗的北明士兵个个精神抖擞,身姿挺拔如松。
他们头戴被称为“雷锋帽”的棉帽,身着与成廉相似的棉袍,手持长枪,枪尖在雪光中泛着冷芒。
更令杨弘心惊的是,这些士兵呼出的白气节奏均匀,显然都经过严格训练,连呼吸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北明军纪,果然名不虚传。”杨弘低声感叹。
成廉闻言,嘴角微扬:“杨鸿胪过奖了!”
城门处,徐晃已率亲兵等候多时。这位北明镇南将军与成廉一样,身着军大衣,头戴雷锋帽。
见成廉一行到来,徐晃大步上前,威风凛凛。
“老成!可算把你盼来了!”
徐晃声如洪钟,一把抱住成廉,战友之情溢于言表。
“想必,这位就是陈国的杨鸿胪吧?”
徐晃松开成廉,转向杨弘,目光如电。
杨弘连忙行礼:“下官杨弘,见过徐将军。”
徐晃上下打量杨弘一番,忽然笑道:“早闻淮南多才俊,杨鸿胪果然气度不凡,走,府中已备好酒菜,为二位接风洗尘!”
……
镇南将军府内,炭火烧得正旺。杨弘脱下厚重的羊皮氅,顿觉轻松许多。
席间,徐晃与成廉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说的多是北明军中趣事。
杨弘一边应酬,一边暗中观察。
酒至半酣,成廉忽然问道:“公明,我从邯郸出发时,听兵部说兖西军团已满额了?”
徐晃闻言,脸上露出自豪之色:“正是!全托陛下洪福,如今兖西军团八万将士,个个精神抖擞,只待陛下一声令下!”
“八万?”
杨弘手中酒杯一颤,几滴酒液洒在案上;他急忙掩饰道:“徐将军治军有方,令人钦佩。”
徐晃摆摆手:“非我之功。当初陛下在洛阳赈济灾民,活人无数。如今募兵令一下,河南百姓争相投军,两个月就补足了兵员。”
杨弘心中盘算:一个兖西军团就有八万,而他听说北明有七大军团,如此算来,北明岂不是有五六十万大军?
而陈国经历连年败仗,如今只剩十余万残兵,战斗力更是惨不忍睹。
“杨鸿胪似乎对我大明军制很感兴趣?”徐晃忽然问道,眼中精光闪烁。
杨弘心头一紧,连忙道:“下官只是惊叹大明军容之盛。”
徐晃大笑:“明日我带杨鸿胪去军营一观如何?”
杨弘拱手应下,心中却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徐晃这是酒话,还是有意展露大明实力?
夜深席散,徐晃命人送杨弘去客房休息。
待杨弘走后,徐晃与成廉脸上的醉意顿时消散,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向书房。
这时,成廉身后还跟着一名亲兵装束的男子,此人乃大明中书舍人徐庶,是此行随成廉入淮南的参军。
书房内,烛火摇曳,徐庶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双手呈给徐晃:“徐将军,这是陛下密令。”
徐晃肃然,单膝跪地接过,小心拆开。
信上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却让这位久经沙场的宿将瞳孔微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