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草屋里就来了人,延光师傅的弟子流光。
流光看了信,告诉他们,师傅因接到故人西去的消息,要去送一程。
师傅知道有人会来寻他。他让流光带话给他们:画也是讲缘份的。既然未能谋面,就是缘份未到。画在等真正的有缘人。
几个人只好黯然离开,将情形告诉了四阿哥。
四阿哥笑着说,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洱海了。
四阿哥留下来等延光师傅,其他人可以自由行动。
沈又希决定去云岭岭探望父亲,刘凤冈决定同行。海青因为有公职在身,采购了一些药着,就回京。
童钰本想跟沈又希去葱岭,但带着梅嬉不方便,所以跟海青一道回京。
四阿哥特意吩咐海青和童钰,回程去一趟甘肃,当地正在闹大旱。
海青、童钰和梅嬉三人到了甘肃,正碰上抢水事件。
近百户佃农,和一个地主家抢水。
地主名叫张德才,凉平大半土地,都是他的。他把土地租给佃农们,自己留了一百多亩最好的水浇地,雇人耕种。
张德才的地在上游,他派人将引水渠的水全部拦下浇灌自己的田地,下游佃农的土地因缺水,庄稼眼看就要干死。
眼看着颗粒无收,交不起租金,佃农们就组织起来,跟张德才抢水。
张德才花钱雇了几十号人,跟佃农打了起来,场面很混乱。
看着干涸的土地裂着一个个大口,而引水渠里,比小指还细的一点水,全部流进了张德才的土地。
海青找到张德才。
“水是上天给的,没有一家独享的道理。你应该匀一部分水到下游去,给这些佃农们一点盼头。”
张德才自然是不答应的。
“佃农们指着土地生活,还要给你交租,你不匀一些水下去,不是要逼死这些人吗?”
“那我管不着。我也指着这些土地吃饭。”张德才看着三个人的打扮,问,“哪儿来的外乡人,在这里指手划脚,多管闲事?”
“路有不平,众人来铲。事有不平,众人来断。你这么霸道,自然有人来管。”
“你们管得可真宽啊。有本事,管管老天爷啊!他才真是不公平呢!隔着几十公里的地儿,你看看下面,天天大雨,都被淹啦!”
海青一看,东边果然是乌云密布,看样子雨还真的不小。
“好吧!我们就来管管这闲事,让老天爷听咱们一回。”
童钰看了看天,悠悠说道。
“这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哇!你要是能让老天爷听你的,给咱下场雨,我就免了这些人一年的租子!”张德才料定他不会吃亏,所以把胸脯拍得山响。
“说话当真?”童钰问。
“这么多人,都能作证!”张德才看着眼前的小娃娃,盘算着敲一笔。
“好!那就一言为定,不过,不是免一年租子,是三年。”童钰看透了张德才的那点小心思。
“行!你要是做不到,怎么个说法?”
“做不到,你说怎样就怎样。”
“把你们的马留下,身上的细软衣服全得留下。”
“空口无凭,立字为据吧!”
童钰让张德才写下字据,请在场所有人按下指印作见证。
“你这是要干嘛?”海青悄声问。
“放心吧!”童钰对着梅嬉说,“咱们俩合力,能把那朵云扯过来吧?”
梅嬉点点头。
“那请大家找个避雨的地方吧,一会儿雨来了,怕你们躲不及。”童钰说。
在场的人听了,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觉得这少年人挺逗的。
“孩子,谢谢你啦!还是赶紧走吧。这家伙吃人不吐骨头,你们斗不过的。”有些佃农怕他们吃亏,劝他们。
童钰也不理会,拉着梅嬉跑到远处的山头上,两人肩并肩,手伸向东边,勾动手指,乌云慢慢地移动,雨越来越近,东边的天空渐渐露出亮色。
果然是说来就来!雨哗哗地打在干旱的地里,冒起一阵一阵的白烟,眨眼就没入了泥里。
人们来不及躲,也不想躲。敬了那么多天的龙王,今天终于显灵啦!
纷纷跪在雨中,感谢龙王派来三位雨仙!
张德才也呆了。
他望着那雨哗哗地下,自己地里却一滴也没有。
过了半晌,才扑通一下跪到地上,痛哭流涕,磕头如捣蒜,“龙王爷,我错了!我错了!”
佃农们看着张德才的样子,更加虔诚地向龙王谢恩。
三个人牵着马,笑着离去。
“行啊,你们俩今天也做了一回神仙啦!”海青笑道。
“哈哈!我倒是想做神仙!怕真的神仙不答应!”童钰说。
他们讨论起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仙,神仙都做些什么。
“有一本古书叫《摩摩谭》,里面讲,其实人是靠意识活着的。意识可以寄身在血肉之躯上,也可寄身在其他东西上,比如植物,比如动物。所以才说万物皆有灵。”
梅嬉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但一开口,这一番说词却是新颖脱俗,让童钰和海青对她刮目相看。
“你也研究过《摩摩谭》吗?”童钰问。
“也算不上研究。看过而已。”梅嬉看着童钰,笑了。
“你都读过哪些书?说来听听?”童钰问。
梅嬉说了一大串书名,有些童钰看过,很多却是海青没有听说过的。
女子能读那么多书,童钰真心觉得很难得。
“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怎么看?”童钰忽然抛下这么一句。
“我怎么看不重要。你怎么看?”梅嬉反问一句,一反平时的乖顺,一种“我就是这样子啦,你看着办吧”的样子。
海青旁观,平静的水面下风起云涌啊!
果然说得不错,童钰遇到对手了,是那种很强的对手。
饱受干旱之苦的平凉大地,一派荒凉,一路上遇到很多外出讨饭的人。
海青边走边叹气。
“那个张德才,怎么可能会把平凉的大半土地都据为己有呢?这中间是不是有问题啊?”
“有没有问题,查一查就知道了。”
果然,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平凉知县名叫托蒙,跟张德才是儿女亲家,这大半土地,有一多半其实都是知县托蒙的。托蒙利用自己的官职,强取豪夺,把平凉能种的土地都占为己有,再以张德才的名义租给佃农。
被剥夺了赖以生存的生产资料,这些农民也写状子上告,结果反被说成刁民造反,很多人因此入狱。
冤屈得不到伸张,肚子却需要填饱,家人也需要养活,不得已,他们只好沦为张德才的佃农。
就这样,托蒙变相把平凉的农民都变成了自己的奴隶。
为什么这么多人告状都不了了之了?官府这么昏庸吗?继续查下去,才知道,原来这托蒙是都统托赖的弟弟!
海青和童钰都知道,涉及朝庭要员,不可贸然行事。
不过,也算是没白来平凉一趟,至少替四爷了解到了第一手资料。
在平凉的这几日,关于龙王显灵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县。
大家都说,连龙王也在为老百姓抱不平啦!
更有些书生,把它编成了故事,被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活灵活现地一宣扬,传得更快,还不等童钰他们回京,此事已经传到京城了。
回到家,童钰把在平凉查案的事情告诉了童一山。
童一山越听越生气,“是四阿哥让你们查的?”童一山问。
“不是。四阿哥只让我们去看看灾情。”
“没让你们查,你们查什么呢?你以为这些事儿朝庭会不知道?皇上会不知道?自作聪明!”童一山很生气。
“你们查案,有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
“没有。是悄悄打听的。”
“还悄悄打听?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平凉的事情啦!你们哪!皇上现在是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骑虎难下!”
“为什么?查办了这个贪官,为百姓伸冤,不是得民心的事情吗?”
“你懂个屁!朝庭也不是平凉一个地方的朝庭!这事儿,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童一山看了儿子一眼,“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外出,老老实实给我呆在家里。”
童钰有些委屈,但也不敢违抗父亲。
“小小年纪,不要一副可以拯救天下苍生的样子。天下苍生自有苍生的命运,要拯救也轮不到你去拯救!瞧你这不可一世的样子,迟早要吃亏!”
童一山往书房外走了几步,又返回来,“这几天,把《菜根谭》给我抄十遍。”
《菜根谭》是父亲最喜欢的书,奉为一生为官处世的准则之书。
童钰从小就被要求背诵。从小到大,过目成诵,被要求抄书,还是第一次,一次就被罚抄十遍,可见父亲对童钰有多恼火。
童钰想想父亲说的话,觉得是有道理的。
那么多人告状,朝庭耳目众多,怎会不知道?一定是有所顾忌。
想通了,童钰就乖乖地抄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