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立！”
快速回到门口的牛二贵，大喊了一声。
这是部队的规矩，不管是老兵还是连队干部进入班里的时候，都要全体起立，以示尊重。
王永林和赵德来走了进来。两人都下意识地愣了一下，见新兵们都站着，几双眼睛盯着他们。
要是以往，这几个神仙哪里有安静的时候，都是在班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大讲特讲自己在入伍前的辉煌事迹。
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事迹可谓极其丰富，会让连队干部和老兵班长大开眼界。有的事还让他们听得面红耳赤，不敢想象外面的生活这般奢靡。
就算连队干部来了，他们也会笑嘻嘻地慢慢站起来，东倒西歪的没个正形。
但今天不同，当听到连长和班长来了，龙腾没有多说什么，放了他们快速地站好，其他几人也只有忍着小腹疼痛爬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好，不敢露出半点马脚。
“我这是走错班了吗？”王永林一脸疑惑，退到门口仰着头看了看上方的门牌：“没错啊，这是七班，怎么回事？”
他又重新进入七班，问道：“你们今天这都是怎么回事？”
赵德来也是一脸迷茫，在屋子里到处打量了一番，总感觉有一股怪异的氛围。他又特别看了一眼刚到班里的龙腾，生怕他被这几个家伙欺负。但见他一脸轻松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反而让他有些疑惑的是，其他人时不时瞟向龙腾的目光露出胆怯之色，这让他内心更加的狐疑，黑着脸说道：“没有听到连长在问你们？都哑巴了？”
他又特意把目光放到平时爱挑事的邓军身上：“你说说，你们又在搞什么？”
“报告！”邓军大声报告了一声，侧头看了一眼龙腾，眼睛里带着一丝幽怨。
但邓军刚打报告，刘万能就用手肘捅了他一下，立即抢先说道：“报告班长，我们没有搞什么。按你的要求，我们正在帮助新来的战友整理床铺，教他如何把被子叠好。你要不信，可以看看他床上的被子就知道了。”他生怕邓军把实情说出来，又被这位爷痛打。
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邓军并没有打算说出实情，只是憋着一口气要找回场子。
两人的小动作没有瞒过赵德来，他刚要问详情，王永林就开始夸赞起来：“这被子叠得有些水平，你们班所有人的内务，要是都能达到这个样子，全连的内务检查在全团就能上升好几个名次。”
他指着床上的其他被子：“再看看你们其他人的被子，就跟刚出笼的馒头没有什么区别，你们要说是帮他叠的，我倒有几分怀疑。”
王永林走到龙腾面前，紧紧地盯着他：“说说，这是你自己叠的，还是他们帮你的？”
“报告，在他们的帮助下叠的！”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的他，对部队的礼节礼貌非常清楚，回话前要打报告。
“还懂得谦虚。那你再给我叠一次，我要现场看看。”王永林也来了兴趣，似乎这个关系兵与其他的人不一样。
本来他来七班是打算敲打一下这个刚来的关系兵，但看到他叠出的被子，气消了一大半。
要是他有一天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个新兵是军区一号的儿子，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想法。
龙腾爬到床上，打开被子利索地开始他今天的第四次叠被子。
被连长夸奖，这让邓军心里更加的不爽，似乎抢了他的风头一样，眼睛里充满怨恨。
“你可不能让他把风头占尽了啊！”刘万能似乎看出邓军的内心想法，在这个时候又火上浇油，附在他的耳朵边低语了一句。
他现在虽然不敢硬刚龙腾，但可以怂恿邓军与他斗，好坐收渔翁之利。
邓军鼻腔里冷哼了一声，目光里的怨恨越发浓厚。
不一会儿，龙腾就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也没有在保留。
“不错，非常不错！”王永林一脸兴奋，指着龙腾的被子说道，“赵德来，就这水平，已经赶上你了吧！”
“比我还叠得还好！”赵德来两眼放光，这是他今年带兵以来，最感到气顺的时候。
之前都是被批评，他的脑袋就好像没有抬起来过，突然还有些不习惯。
“你下来吧，继续保持好！”王永林的语气明显亲切了许多，问道，“你现在拉下了一个半月的训练，有没有信心在最后这半月赶上去？”
“报告连长，我有信心！”龙腾从床上跳下来，大声回答道。
“很好，有这信心就好。”王永林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都看到了，比你们晚来一个多月，他能把内务的标准整得和你们班长一样，这说明什么？只要用心，没有干不好的事。”
他顿了顿，扫了一眼七班的所有人，又继续说道：“我对你们班也没有过多的要求，只要在新训结束的时候不要掉进倒数三名内，就算是我烧高香了。”
“报告！”邓军突然打了一声报告，幸灾乐祸地说道，“连长，他的被子是叠得比我们好，但新训考核主要是队列、体能、战术动作、射击和投弹，他根本就没有训练过，我们怕是得稳坐倒数第一喽！”
“倒数第一，也是第一嘛，挺不错的！”王宝元笑着补了一句。
刘万能又连忙接过话：“反正是倒数第一，那我们还训练啥？干脆躺着睡大觉算了。”
几人的本性又开始暴露出来。
“你们都给我闭嘴！”王永林忍无可忍，看到这帮毫无兵样的富官军二代们，气得大声呵斥道，指着赵德来说道，
“你们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们的原故，这位当了八年的老兵，我侦察连的优秀班长，今年就要退伍了，离开这个他热爱的部队。你们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感？
“就为这点事啊？”邓军一脸自信，似乎又掌控了局面一样，“连长，不就是从中士晋升到上士吗？这个简单，只要我给老爸说一声，保证他能够留在部队。”
“就算退伍了也没有关系嘛，我让我爸给班长安排一个年薪二十万的工作，比在部队收入高嘛！”王宝元立即又接过话，拍着胸脯说道，“这事包在我身上，班长你就放心吧！”
“你要是想更稳定的工作，我让我爸给你安排去当辅警，那跟当兵也没啥区别，干几年再给你想办法转成正式警察，不比在部队香吗？”刘万能生怕自己比别人落下一步，也抢过话说道，“我两年后就退伍回去，也当个警察，到时我们还是同事呢！”
“对对，班长，退伍就退伍嘛，你的工作我们给你解决……”
其他几个新兵也七嘴八舌地说起来，都是要给赵德来解决工作的事，唯有牛二贵站得笔直地望着前方，目光显得十分复杂。
当然，还有龙腾也没有说话，一直注意着连长和班长，从他们的目光里看到了无尽的失望。
“你们……你们都给我闭嘴！”王永林一声厉喝，“你们以为自己有一个好的家世，一个好的父亲就能够解决一切吗？你们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军人，还有军人对部队的这份感情。你们的这些话，是对一个老兵的亵渎！”
他情绪越来越激动：“就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哪一点成绩是你们自己的？无非就是投胎比别人运气好一些罢了，要是去掉你们所谓的父亲，还有所谓的家世，你们自己看看，你还有什么？
如果像你们这样下去，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现在引以为傲的家世，都会损在你们的手里……”
这些话，龙腾在父亲那里听过不少，当时没有任何的感觉，但现在从父亲以外的另一个人口中说出来，心里才感到之前自己是多么的幼稚。
他也第一次读懂了牛二贵眼中的那种无奈与自卑。
王永林一口气说完，双手叉在腰间，喘着粗气冷眼望着新兵们。这是他第一次严厉，毫无顾忌地说出这些话。
他的目光里除了失望，还是失望。因为在这些新兵的脸上，他看不到一丝毫的警醒。
“连长，你说的道理我都懂。”邓军一脸无辜的样子，说道，“但是我爸已经给我安排好了一切，来当新兵就是走个过场，主要是为上军校过渡一下，然后再分配到后勤单位。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只能按他规划的这个方向去走，如果不听话，又要被骂！”
他说完，还故意看了一眼龙腾，一脸的得意。
“对呀，我家也给我安排好了啊！如果不听他话，就说我是逆子，没办法的事嘛！”王宝元也是两手一摊，似乎很无奈。
“我也是！”
几个新兵纷纷答道，就像自己才是无辜的受害者一样。
“你们……”王永林捂着胸口叹息了一声，普通人要奋斗一辈子的事，他这些背景兵的眼里如同喝水一般轻松，他不知道还该说什么。
而他们的话又是那样的真实，一切都要按照家里人的规划去走，到底又是谁造成的呢？
“报告！”龙腾大喊了一声。
“你又想说什么？”王永林黑着一张脸，以为他也要把自己的背景搬出来。
“报告连长，我想对你说，新兵连考核的时候，我保证我们班一定会进新兵团前十！”龙腾一脸坚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