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狗日的老禾兴和他那跛脚老太婆也太他妈不是东西了,”詹爷爷大骂道,“清明节也不让人去给祖宗上坟,这是哪家的道理呀?”
“是呀,这狗日的去镇上没忘记买他家的香纸炮蜡,买别人家的他就忘了?这他妈是哄鬼啊!”
“最可恨的是那跛脚老太婆,今天家家都去上坟,她的孙子孙女们啥都不让做,却叫丰年上山去砍柴,她这是要把丰年这个十岁的娃娃当长工使啊!”
“是呀黄老哥,怎么办啊?这事……咱们管不管?”
“管,必须得管。”
“怎么个管法呀?”
“当然是跟往年一样,带着丰年跟咱们一起去上坟……”
原来,每年的清明节这天,甘唐堡除了甘、唐两个大姓是独自上坟外,其他小门小户的人家都会找几户小姓人家搭伙一起去给祖宗上坟(这样做是为了不显得那么势单力薄),所以丰年的爷爷和爸爸还在世时,每年的清明节,向、黄、徐、詹四户小姓一直都是搭伙一起上坟的。可后来丰年的爷爷和爸爸死了,半年后徐四爷爷也死了,而丰年也在他奶奶死后跟着唐禾兴家过日子了,所以黄詹两家上坟就没叫向、徐两家。
听了老父亲的提议,一直没敢发言的黄富城觉得不妥,便劝说道:“爹,现在向家已经没有大人了,丰年是跟唐禾兴家过日子,我们要是还跟往年一样带着他一起去上坟,我怕老禾兴又要闹幺蛾子了。”
“怕他妈的个球,老子就带丰年去了,看他还敢把老子吃了不成?清明节去给先人上坟、磕头、烧纸、点香是天经地义的事,就是到中央去讲,老子们也是有理的。”
黄爷爷大骂完,拉着丰年的手说道:“丰年,别砍他妈的什么柴了,走——黄爷爷带你给你爷爷奶奶上坟去。”
黄爷爷说完拉着丰年就要走,可是丰年却没有挪动脚步。
“走呀?你怎么站着不动呢?”
“黄爷爷,我……我不敢去。没有舅爷爷的同意,我跟您们去了,回家会被他打死的。”
丰年说完,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出来。一旁的詹爷爷见状,看着黄爷爷劝说道:“黄老哥,丰年说的对,咱们要是就这样冒冒失失的带着他去,被那狗日的老禾兴知道,就算他不来找咱们麻烦,也会打丰年一顿的。”
“他要敢在我跟前打丰年,老子跟他拼了。”
见老父亲还在固执己见,黄富城劝说道:“爹,您就别犟了,就算他不敢在您的面前打丰年,可您不在的时候呢?您总不能天天都守着丰年吧?”
“是呀老黄哥,富城说的有道理,咱们得为丰年想想,怎样做对他最有利,毕竟咱们保不了他一辈子。我们这么多人大摇大摆的带着丰年去给他爷爷奶奶上坟,实在是太显眼了。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詹宝一直在外面读书,很少回家,村里认识他的人不多,由他一个人领着丰年去给向家上坟最合适,他们俩到了向家坟山,给向家每座坟都点上几炷香,烧上些纸钱,再把坟飘给挂上,然后丰年还继续去砍他的柴,詹宝返回黄家坟场来跟我们汇合,这样事情也解决了,丰年也不会挨打,两全其美嘛!”
“爹,詹叔这个办法好,这样做目标小,老禾兴应该不会知道,只要咱们两家不说出来,就不会弄出什么是非来了。”
听了詹爷爷和儿子的话,黄爷爷仰着头感叹道:“唉——好吧,也只能这样办了。这叫什么事啊,做点好事还跟他妈做贼一样。”
见黄爷爷已经同意了自己的办法,詹爷爷对一旁的儿子嘱咐道:“宝儿,你带上一些香纸和坟飘领着丰年快去吧,你们俩尽量保持一点距离,别让人看出来你们是一起的。”
“好的,爹,您放心吧。”
“丰年,”詹爷爷又对丰年嘱咐道,“不用害怕,跟你詹宝叔叔去吧,路上要有人问起,你就说去砍柴,到了你家坟山上,抓紧时间给你爷爷奶奶烧纸点香,在坟头上挂上坟飘,然后给你家祖宗们磕几个头就快去砍柴。放心,那老东西不会知道的。”
听詹爷爷的话,丰年这才敢跟着詹宝叔叔去给爷爷奶奶上坟。庆幸的是这一路上没遇到人,所以他们俩很快就来到了向家坟山上。丰年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他和詹宝叔叔用极快的时间就给每座坟头都挂上了一束坟飘,并在坟前插上了几炷点燃的香。
“丰年,你别烧了,”詹宝叔叔在坟前一边烧纸钱,一边对丰年吩咐道,“快给你爷爷奶奶和你爸爸,以及你家祖宗们磕头吧,抓紧时间磕了就快去砍柴,免得被人看到去告诉你舅爷爷。”
听了詹宝叔叔的话,丰年放下手里的冥纸,一座坟挨着一座坟的开始磕头,当磕到爷爷奶奶和爸爸的坟时,他的眼泪又噙满了眼眶。
“爷爷、奶奶、爸爸,丰年来了,丰年来给您们上坟了,您们不要牵挂我,我过得很好,舅爷爷舅奶奶他们……他们对我很好,他们没让我挨饿,您们放心吧……”
丰年一边磕头,一边强忍着泪水跟爷爷奶奶说话。尽管他说的很小声,可还是被一旁的詹宝叔叔听到了。他很同情丰年,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柔声说道:“丰年,快磕头吧,爷爷奶奶会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听了詹宝叔叔的话,丰年擦去眼角的泪水,继续给亲人们磕头……等他磕完头后,詹宝叔叔就带着他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向家坟山。来到一个岔路口,詹宝叔叔交代了他几句就往北去了,他也拿着柴刀和绳子往南边的山上去了。
答应奶奶的事终于做到了,丰年如释重负,他在心里暗暗的想:“以后只要自己听舅爷爷的话,好好的帮他们家干活,不管是割猪草、放牛、砍柴、下地、还是做家务,他们让做什么我就认真的做,只要不出错,他们就找不到打我的理由。”
丰年的想法是美好的,可现实却总不如人意,詹宝叔叔带他去上坟的事还是被唐禾兴知道了。那是清明节过后第三天的傍晚,丰年牵着牛,扛着一捆柴火刚进院里,唐禾兴就拿着根竹棍和秦老二坐在院子中央的柿子树下等着他了。
一看到唐禾兴手里的棍子,丰年的心就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但他还是故作镇定地喊道:“舅爷爷,我回来了。”
唐禾兴没有答应,只是阴沉着脸,瞪着大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丰年看。这下丰年明白今天又要挨打了。不过唐禾兴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先等丰年把肩上的柴火放下,把牛牵进牛圈里关上门后,才大声喝道:“给我滚到这里来跪着。”
尽管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丰年还是赶忙快步走到唐禾兴跟前跪下。
“说——你家坟上的那些坟飘是哪里来的?”
一听到是说坟上的坟飘,丰年立刻就明白詹宝叔叔带他去给爷爷奶奶上坟的事暴露了,不过他并不想承认,所以就故作不知地反问:“舅爷爷,什么……坟飘呀?”
“亲家,被我说中了吧,这小子又要跟你装糊涂了。”
听了秦老二的话,唐禾兴咬牙切齿地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丰年的额头一下,大声呵斥道:“你还真想跟我装糊涂吗?”
“舅爷爷,我真不知道什么坟飘。”
“你是不是皮又痒了,还不快老实交代,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我……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坟飘呀!”
丰年依旧矢口否认,但眼睛却不敢正视唐禾兴。
“唉——这小子就是犯贱呀,”秦老二继续在一旁拱火,“亲家,看来你不打,他是不会老老实实的交代的了。”
“丰年,你想耍心眼,我的棍子可是不饶人的,还不老实说出来吗?”
看到唐禾兴已经把棍子举得高高的了,丰年被吓得心惊肉跳,可他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我……我真不知道。”
“啪啪啪……”
竹棍狠狠地抽到了丰年的背上,他只能咬着牙硬撑着。
“说,你在哪里弄的坟飘,是哪天去你家坟山上挂的?”
唐禾兴一边抽打,一边大声质问,可丰年却还在抵赖。
“我……我不知道呀,我天天都去放牛砍柴割猪草,没去过我家的坟山上。”
听了丰年的话,唐禾兴觉得有些道理,因为这几天丰年确实没有空闲时间,于是他停住了抽打,回过头看着秦老二问道:“亲家,这两天他确实是去放牛砍柴了,没有时间去坟山上,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哎呀,我的亲家公,”秦老二信誓旦旦的回答道,“我还没老眼昏花,怎么会看错呢?刚才我从向家坟山路过,向家的每一座坟上都高高的挂着一大束白晃晃的坟飘,这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吗?”
“那不会是……别人挂上去的吧?这说向家有二十座坟,他一个小孩子家去哪里弄那么多坟飘啊?”
“亲家,你怎么这么糊涂呀?老向家除了这小崽子全都死绝了,你说除了他,谁会给他们家去挂那些玩意呢?这小子一定有事瞒着你,你好好拷问,绝对能问出来。”
听了秦老二的话,唐禾兴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又接着拷问丰年,可一连打断了两根拇指粗的竹棍丰年还是没有承认。尽管如此,秦老二仍然在一旁挑唆,这使得唐禾兴更加怒不可遏,他又找来几根竹棍,照着丰年的屁股又是一阵狂抽,这下直打得丰年哭爹喊娘,他那如杀猪般的惨叫声吓得原本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孩子们都纷纷躲进了屋里,院里的其他大人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人出来阻拦。
又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抽打后,丰年实在受不了了,直觉告诉他,再不交代就要被打死了,于是他跪在地上,哭着哀求道:“舅爷爷,您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就是了……”
丰年哭着把清明节那天遇到黄爷爷他们,还有詹宝叔叔带他去给爷爷奶奶上坟的事都说了出来,可唐禾兴听了还没说话,秦老二却先开口了。
“哎呦喂,狗日的老黄和老詹还真爱管闲事呀。亲家,他们这样做是要打你们父子兄弟的脸呀!”
秦老二的话犹如火上添柴,唐禾兴听后立刻就怒目圆瞪地大骂道:“这两个老狗日的是他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老子的家事他们也敢管?”
“是呀亲家,我看他们是故意这样做的,上次你和得福没让他俩操办丰年奶奶的丧事,他们没捞到油水就已经怀恨在心了,现在他们故意带丰年去上坟就是想让村里人戳你们父子的脊梁骨,骂你们父子霸占了向家的房屋田地,却连几束坟飘的钱都是由他们来出,”说到这里,秦老二又假模假样的哀叹道,“唉——亲家,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年龄大了倒也无所谓,可咱们得福可是有脸有面的文化人呀,现如今在村里、乡里、还有镇上他都是能说得上话的人,老黄老詹他们这一招太卑鄙太狠毒了,他们用这几束坟飘就想毁掉咱们得福的好名声啊!”
秦老二这一通愤愤不平的说词如同火上浇油,使得唐禾兴再也压制不住心里的怒气,他将手里的竹棍狠狠地扔到地上,
“亲家,你说的对,老子现在就去问问这两个老狗日的,我哪里得罪他们了,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家?”
唐禾兴说完就怒气冲冲地走出了院门,丰年见状,知道大事不好,也一脸惶恐地从地上爬起来追了出去。秦老二倒是一脸坦然,他不慌不忙地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烟灰,得意洋洋地吹着口哨往自家屋里走去了。可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一直站在半开着的窗前偷听的唐禾茂看得一清二楚……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