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丰年终于从一个熟人那里打听到了真发伯爷和金平伯爷他们在县煤矿公司的地址,因此这天一大早,他早早的起床做饭吃,然后给小黄狗准备了两天的吃食,就骑上自行车出了门。由于人生地不熟,所以他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才来到一百多里外的县煤矿公司,经过一路的打听,他终于找到坐落在大山深处的工人家属住宅区,可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又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了真发伯爷家的位置,并敲开了门。
“你……你找谁呀?”
“伯娘,是我,”丰年微笑着问道,“您不认识我了吗?”
“你是……”
“伯娘,是我啊,我是丰年。”
“哎哟,丰年,是你呀,你怎么变化那么大呀?你要不说,我还真不认识了。”
“是我是我,伯娘,您们离开村子那会儿我还是小孩呢。”
“快快快,快进屋里去坐,咱们娘儿俩十来年都没见面了……”
唐真发的老伴一边说,一边热情地将丰年请进屋里坐下,并立刻给他倒来了一杯茶。
“丰年,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我们家搬到这里的第二年回过村里一次,可由于时间太仓促,又因为跟你舅爷爷家有些矛盾,所以我们就没去向家大院看你了。”
“我明白,伯娘,我过的挺好的,您们呢?您们过得都好吗?”
“我们都挺好,你小刚弟弟年底就要结婚了,你小勇弟弟明年也要高考了,一家人都健健康康的,就是你伯爷不太好,他那风湿病有点严重。”
“哦,小刚结婚是件大好事啊,小勇再考上大学就是双喜临门了。”
“是呀,都是喜事,就怕到时候我们的钱周转不过来。你伯爷的风湿病老是复发,上班的时间也没以前那么长了,幸亏小刚还算吃苦耐劳,不然这个家还真撑不下去了。”
“伯娘,伯爷风湿那么严重,去医院看了没有?”
“去看过好多次了,老毛病,每次去都是开些药,输几天液就给打发回来了。”
“是呀,风湿病是顽疾,很难治好的,我记得小时候我奶奶也是这毛病,犯病的时候床都下不了。”
“你伯爷倒是没有那么严重,但是复发的时候手脚都是肿的。”
“伯娘,那伯爷他现在是去上班了吗?”
“只要犯病不是很严重他都要去上,怎么说他也不听,我真拿他没办法呀!”
“赚钱固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得劝劝伯爷不要太辛苦了。”
“劝了,可谁说他都不听,一会儿他回来你帮我好好劝劝他。”
“行,那一会儿我试试吧。”
“好好,丰年,你先坐着,我去炒菜,你伯爷跟小刚马上就回来了。”
“好的伯娘,要不要我帮忙啊?”
“不用不用,你坐着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做好了。”
唐真发的老伴回答完就走进了厨房,丰年独自在客厅坐了约十分钟后,屋门就被一个两鬓花白的中年人推开了,丰年见状,赶忙起身叫人,
“伯爷,您回来了?”
丰年的话音未落,推开门的唐真发先是盯着他愣了一下,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哎,回……回来了,你……你请坐呀。”
随后进门的小刚也盯着丰年看了五六秒才用不确定的语气询问:“你是……丰年哥吗?”
“是我呀小刚,你和伯爷也不认识我了吗?”
“哎呀,是丰年啊!你小子怎么长这么高了?还这么壮,我还真认不出来了。”
唐真发激动地说着,一把拉住了丰年的手。他大儿子小刚也一脸激动的附和道:“是呀爸,我也没认出来,我就是看他的眼睛有点像丰年哥,所以瞎猜的。”
“伯爷,小刚,这不怪你们,咱们那么多年没见了,刚才伯娘也没认出我来。”
“是呀,咱们伯侄俩都十年没见面了,快快快,快坐下,今天你得陪我好好聊聊。”
真发伯爷连外衣也来不及脱就将丰年拉到沙发上坐下,又继续说道:“我们搬到这里的第二年,我带着你伯娘和小刚小勇回了一次村里,原本是打算跟你见一面的,可那天你刚好跟着你舅爷爷下地干活了,所以我们等不了就回来了。”
“伯爷,这事我知道,不过是您们走了的第二天才听别人说的,当时我还在跟老禾兴家过日子,天天都没空闲时间,所以咱们伯侄俩就没遇到。”
“是呀,不过还好,你总算长大成人了。现在你知道我住在这里了,以后可要常来。”
““好的伯爷,以后我一定来……”
“怎么样,你们也没认出丰年来吧?”
唐真发的老伴一边问,一边端着两盘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刚从卫生间里洗完脸出来的小刚见状,赶忙接过妈妈手里的菜放到客厅里的桌子上,并笑着回答道:“是呀妈,我真没认出来,只是随口瞎蒙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是丰年哥。”
丰年看着小刚母子在一旁摆放碗筷,他也想去帮忙,却被真发伯爷拦住了,于是他们伯侄俩又相互寒暄起来……
“一会儿再聊吧,快去洗个手该吃饭了。”
在老伴的再三催促下唐真发才脱了身上的外衣去厨房洗手,而丰年则在小刚的邀请下坐到了饭桌前。
“丰年,快吃饭吧,不知道你要来,所以刚才去买菜没买啥好吃的,先凑合吃一顿,明天我再去买些好吃的好好款待你。”
唐真发的老伴说着,把盛好的一碗饭递给丰年。丰年赶忙起身接过碗,并笑着回答:“不用不用,伯娘,我不是外人,这已经挺好了。”
唐真发洗了手,坐到饭桌前端起碗就开吃了,可丰年却没有动筷子。
“丰年,你咋不动筷子呢?”
“伯爷,咱们不等等小勇吗?”
“不用等了,快吃吧,他学校离这里还远着呢,一个星期只回家一次。”
“是呀丰年,快吃吧……”
饭桌上,唐真发一家人的嘘寒问暖和关怀备至让丰年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那一顿饭他吃的特别开心。饭后真发伯爷又拉着他坐回长椅上继续叙旧……
看到丰年长成这样一个又高又壮的大小伙,唐真发感慨万千,可言语中却隐约透露出些许担忧。
“丰年,咱们伯侄俩虽然有十年没见面了,但是我从别人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事,你老实跟我说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通通告诉我,不许有半句隐瞒。”
看到真发伯爷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丰年知道这些年做的那些荒唐事是瞒不住的,于是便将他从向家大院搬进水磨房的原因,到为了生存去村里讨饭和偷粮食、怎么去帮人干活,以及后来跟着唐冬年甘祥林他们用假钞等事一件不落都告诉了真发伯爷。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真发伯爷并没有责骂他,而是沉默了片刻后才红着眼说道:“丰年,对不住了,伯爷不知道你这些年会过得这么苦,当年我们以为有你表伯爷唐得福在,老禾兴和那跛脚老太不会对你太苛刻,所以就安心搬到了这里,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这样对你,这都怪我呀……”
见真发伯爷不但没有一句责怪的话,反倒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丰年更加愧疚了。
“伯爷,这不能怪您,您千万别为我难过,唐禾兴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不跟他们家过日子其实是一件好事,只是我搬到水磨房后没管好自己,做出了那么多荒唐事。”
“丰年,你做的这些事不管偷也好,讨也好,我都能理解,但是有个事我想问清楚。”
“伯爷,您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在您跟前我不敢有半句假话。”
看到丰年一脸坦诚,唐真发放下心中的顾虑,他看着丰年的眼睛说道:“好,那你告诉我,华不实家的牛被偷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听了真发伯爷的话,丰年大吃一惊,因为他刚才没将唐冬年他们在苟心安的威逼利诱下偷牛盗马的事告诉真发伯爷,可他没想到真发伯爷竟然会知道这件事,于是他也沉默了片刻才一脸严肃的回答:“伯爷,那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丰年,在伯爷跟前你什么都可以说,完全不用顾忌。我从小就受过你爷爷奶奶的恩惠,绝对不会害你的,就算真的是你做的,你说出来,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选一条正确的路。”
“伯爷,我不骗您,真的不是我做的。”
听了丰年斩钉截铁的回答,原本还抱有一丝怀疑的唐真发满脸欣慰地拍了一下大腿,激动的说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不是你干的,你小子不是那种黑了骨头的人,只是大龅牙说的有板有眼,我有点担心而已,这下好了,我心中的石头可以落下了。你知道吗?一个月前我去县城办事,刚好遇到甘大龅牙了,他跟我说起这件事,还说村里所有人都说是你干的,我回到家好几天都睡不踏实,就想着什么时候抽个空回村里去找你问个清楚呢。”
“伯爷,虽然这事跟我没关系,可我还是干了些偷鸡摸狗的事。”
“那算什么呀,饿急了谁他妈还顾得上那么多大道理,填饱肚子才是大事。我小时候也跟你一样,也是没爹没妈,饿急了也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用假钞这个事以后可不能再干了,男子汉大丈夫,身上有的是使不完的力气,还怕养不活自己吗?等过几天,我去找我们领导谈谈,请他给你安排个事做,要是成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干吧。”
“伯爷,谢谢您了。”
“谢什么呀,咱们伯侄俩用不着那么客气,其实早几年我就想把你带过来了,只是矿上一直没有空缺,这回你来了,我得好好找领导跑跑关系,争取给你弄个事做。”
“伯爷,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不过您也不用着急,慢慢来,我现在还有些事没有做,一时也来不了。”
“什么,你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
“是的,伯爷,我不敢瞒您,我确实还有些特别重要的事没做,这也是我到这里来找您的原因。”
“什么重要的事?你快说来我听听。”
“伯爷,是怎么回事,我这次过来是想向你打听当年我妈和我妹妹失踪的事……”
听丰年叙述完来意,唐真发也没有任何的隐瞒就把当年丰年妈妈失踪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伯爷,那您有没有怀疑过我妈和我妹妹是被人贩子拐卖了呢?”
“丰年,我也不瞒你,其实这样的怀疑早在你妈妈失踪几天后就有了,我和你黄爷爷詹爷爷,还有三友伯爷和金平伯爷都知道,只是当时你年纪还小,你奶奶怕你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就让我们瞒着你,她是想给你一个活下去的希望,现在你已经是大人了,这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
“伯爷,那您觉得谁会是拐卖我妈的人贩子呢?当时你们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听了丰年的追问,唐真发低着头沉思了片刻,才斩钉截铁地回答:“有,只是当时不确定是谁,后来确定了,可为时已晚。”
“是谁,您能告诉我吗?”
“丰年,这个人太狡诈了,他把整件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我们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证据,但是我敢肯定是他干的。”
“伯爷,这个人我认识他吗?”
“你当然认识,全甘唐堡谁不认识他啊!可人家现在是大富翁,大名人了,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他啊!”
“伯爷,是这个人吗?”
丰年说完,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一旁的茶几上写了个“福”字,唐真发看了连连点头,并一脸疑惑的问道:“对,就是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伯爷,其实我早就怀疑他了,我记得十分清楚,那年我十二岁,有一次他回村里,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问他有没有查到我妈和我妹妹的下落,可他不但没告诉我,反倒恶狠狠地掐着我的脖子威胁我不许在别人面前提起我妈被拐卖的事,他还说要是有人问起,我只能说我妈是跟有钱的大老板跑了。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就觉得他有问题了,只是当时我年龄还小,没想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