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多,苏白总算回到了牛山村,跟柳兰道别后,挎着布包里的肉跟骨头,一瘸一拐狼狈地走到张家。
颠,实在太颠。
苏白感觉自己的屁股急需安抚。
“姐姐回来啦!姐姐、姐姐......”
小梅在院子里抓石子儿玩,见苏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忙站起来,拍着巴巴掌,跑到苏白身边围着她既跑又跳。
羊角辫飞扬。
啊,充满了朝气。
苏低头瞧了瞧这小丫头,累了一天的身体仿佛轻松了些,笑道:“想我啦?”
“想,很想很想!”
小梅双手张开,做出一副要熊抱的姿势。
苏白忙撤退:“等一下!去洗手!”
小梅呆呆地看了眼自己灰扑扑的爪子,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然后风一样跑去了厨房。
“妈——!妈!我要洗手!”
杨婶子的声音很响亮:“你个兔崽子,天天折腾你这个妈,洗洗洗,洗什么洗,洗了也要弄脏......”
这一串儿的唠叨,即使站在院子里,苏白也能听到。
小梅也大声反驳:“我要抱姐姐,所以必须洗手。你快给我弄水水,我要水!”
“净会折腾我,来给你洗。”
苏白望着厨房门口忙碌的母女俩,夕阳下,橘色的阳光,把所有的一切,都渲染得十分美。
洗干净手后,小梅举着巴巴掌在身上擦了擦,勉强弄干水分,然后就跟炮弹似的冲了过来,猛地抱住苏白的双腿。
仰头朝她笑,念叨着:“好喜欢姐姐”“姐姐身上好香香”“喜欢喜欢喜欢”“好软”“好暖”。
杨婶子见她回来了,还提着东西,放下水瓢,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来。
一把拎着小梅的后领,将这粘人的小家伙拉开,略有些不好意思:
“小梅比较调皮,要是惹了你不开心,你直接骂,我们也不心疼。”
苏白看向一脸不服输,还想往自己这边蛄蛹的小梅,笑道:
“没事儿,她很可爱。”
一边肩膀被勒得生疼。
苏白这才想起来自己买了肉,忙将挎包里面的五花肉提出来,递给杨婶子:
“买了点儿肉,你割下来两斤吧,咱自己吃,剩下的我要送人。”
杨婶子“哎哟”叫了一声,不乐意接,为难道:“镇上的肉多贵啊,还得要票,上次队里分的野猪肉还有些没吃完呢。”
“这不一样,新鲜的。”
苏白直接将肉塞杨婶子怀里,杨婶子慌忙接住。
沉甸甸的,低头一瞧,猪肉一白一红的纹理十分好看。
隐约还有肉的香......他们确实很久没吃过新鲜的肉了,馋。
回神后,再抬头,苏白已经没了人影。
-
回到房间。
苏白的脸立刻狰狞,倒吸着凉气,将挎包放下来,扑到床上,反手摸到屁屁上,揉啊揉。
真是遭罪了。
从空间里拿出一朵玫瑰,碾碎了,将汁液涂抹到酸痛的部位,又按摩了十来分钟,屁屁才好受了很多。
怕肉因为天气坏掉,苏白也没多躺,擦干净手上花的汁液后,抹了把脸,认命地爬起来。
提着大骨头,还有杨婶子已经分好的五花肉,赶着去了赵家。
-
赵家的大门开着。
苏白踮脚伸脖儿地朝里头看了看,院子里没人,只一大公鸡雄赳赳地踱步。
察觉到有人,公鸡猛地转头,豆大的眼珠死盯着苏白。
苏白:“......”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
说实话,有点怕这公鸡来叨她,瞧瞧那尖锐的喙,肯定一啄一个疼。
“咦,苏知青!”
正在做饭,从厨房端水出来倒的赵灿灿,看到站在门口张望的苏白,惊喜道。
她单手挎着盆子,走到门口:“你怎么来啦,咋不进来?”
苏白笑了笑,指了指大公鸡:“我有点怕。”
赵灿灿惊奇地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忍着笑,将那大公鸡驱赶到了别处。
她调侃道:“拦路的‘老虎’没了,苏知青进来吧。”
苏白:“......”除了笑,也没啥能做了。
进了院子,赵灿灿发觉她挎包里沉甸甸的,还插着一根大骨头,不由得问:
“你是来看我哥的?”
苏白点头:“嗯。”
赵灿灿指了指她挎包:“这是......”
“哦,这个呀,”苏白正嫌肉挎着挺沉,见赵灿灿问起来,干脆将挎包取下,放到她空着的盆子里:
“送的礼,来瞧伤患怎么能空着手来呢,这里头有四斤的五花肉,还有几根大骨头。”
赵灿灿忙双手端好盆,闻言,呆愣地眨了眨眼,重复着嘟囔:“四斤,五花肉?”
苏白肯定地点了点头:“嗯呢。”
赵灿灿只觉恍恍又惚惚。
这可是新鲜的五花肉,还是四斤......她只过年才能吃几口。虽然她哥有时候会打野猪,但野猪肉膻又柴的,油也少,根本没家猪好吃。
这......跟过年有啥区别!
没区别!
赵灿灿眸子越发亮,脑子里全是五花肉。
从五花肉的幻境里出来,赵灿灿瞬间回神,拎起肉就要还给苏白:
“太贵重了,我哥就皮外伤,今天都结痂了,根本用不着补。”
苏白忙后退,朝赵墨尧的房间走,道:
“你收着吧,不然我可要丢了!”
赵墨尧是为了她才受伤的,苏白面对赵灿灿这样的不知情家属,总觉心虚。
干脆先溜为上。
“你跟谁说话呢?”赵母举着锅铲出来。
看到自己的傻闺女捧着个盆儿,看着个方向发愣。她说话都没听见。
赵母走过去,歪头看了看赵灿灿,在她耳边,提高了声量:“刚刚谁来了!”
“啊!”赵灿灿一个激灵,往后退了几步,转头看到戏谑的自家亲妈,噘嘴道:“是苏知青。”
赵母一愣。
她来干嘛。
毕竟赵墨尧的伤,真没到需要人来看望的地步,在家躺一天,明儿还能不耽误上工干活儿。
赵灿灿把布袋子扒拉开,露出里头用油纸包好的五花肉还有大骨头:
“这都是苏知青送的。”
赵母眼睛一瞪,“哎哟”叫了声,反应过来后,压低声音,咬牙对赵灿灿道:“死丫头,你也敢收!”
赵灿灿委屈:“她硬塞给我的,我要还给她的时候,她跑了。”
说着,抬眼地瞧了眼赵母,似有些不好意思,纠结了下,才又补充道:“她去找我哥了,你说......我总不能过去打扰他们吧。”
赵母本就瞪大的眼睛,更是圆了一圈儿,拉过赵灿灿:“真去找你哥了?”
赵灿灿点头:“嗯。”
赵母寻思了下,忙怼了怼赵灿灿的后背,把人往厨房里推,催促:
“快去把锅里的粥盛出来,咱今晚吃白米饭,再炒个肉。”
“真的?!”赵灿灿惊喜。
赵母一巴掌拍她后背:“又不是给你吃的,到时候少吃点,别给咱家丢脸。”
赵灿灿嘴巴撅得老高,撒娇:“哪儿有,妈你不能这么说你宝贝闺女!”
赵母不理她,只道:“干活。”
又下达命令:“快!”
赵灿灿:“......”
-
苏白小跑了几步,就绕到了个拐角,正要踏出去,就听有人在说话:
“这个我不能收,你留着自己吃吧。”赵墨尧的声音很是冷淡,仿佛不爱感情。
柳兰抱着一罐子成人奶粉,还有一包奶糖,以及这个季节的水果,站在门口,脸烧得通红......憋的。
难受。
赵墨尧的态度,让她有些受挫。
这些都是她去山里跑了好几趟,才捡了不少东西,冒着风险去黑市换的。
可,他不领情。
也不需要。
柳兰忽然感觉这天儿挺凉,热风打在身上,都不由得让她哆嗦。
“可是,你受伤了,正是需要这些补身体的时候......”
“多谢关心。”赵墨尧打断,道,“心意我领了,东西就不必了,我也受不起。”
柳兰略微低着头,抱紧了怀里的东西,此刻,除了心口闷疼,更觉难堪。
忽地灌来一阵风。
苏白躲在墙角,不敢出去,被风吹乱的发丝糊到了脸上,有些戳眼睛,她忙伸手扒开。
风里,好像有一股味道。
赵墨尧抬起头,朝苏白躲着的方向看了看,缓慢地深呼吸,那味道钻入躯体,带来熟悉的躁动......是她身上的香。
“你还有事么?”赵墨尧问。
这话,明摆着就是在赶人。
柳兰不是傻子,自然能听懂。她摇了摇头,辫子在胸膛晃了晃,闷闷道:
“没有。”声音都在颤,显然是要哭了。
她不敢看赵墨尧,怕一抬头,就将自己狼狈的快些哭出来的脸暴露。如果真的叫赵墨尧看到了,她会更加难堪。
“打扰了,你好好休息,再见。”她匆匆说完,转身就跑没了影儿。
苏白咬了咬唇。
靠墙站着。
她在犹豫:到底该不该出去......反正东西都送到了,直接走好像也可以。刚才也只是被赵灿灿要还肉的架势逼急了,才慌不择路的跑来找赵墨尧,但其实,不见他也没啥关系的感觉......
明儿上工再问问伤势吧。
主要是撞见女主给男主送温暖然后被拒绝的场景,有点尴尬。
想清楚后,苏白抬起“沉思”的脑袋,正要走,迎面却压来一道黑色的影子。
高而阔的身型,绝对高于她的武力威慑感。
苏白顿住脚,又倏地往后撤了几步,背部抵到硬邦邦又粗糙的砖墙,刺得皮肤泛起轻微的疼痛,不用掀开衣服看,苏白都知道,那一块儿背撞击的皮肤,红了。
苏白缓了一下,抬头,看着赵墨尧,轻声道:“你吓死我了,走路没声的?”
赵墨尧站的方位,恰好挡住了橘得发红的夕阳。
背光,脸朝着黑夜即将笼罩的方向,不知为何,苏白瞧着莫名感觉一阵冷。
赵墨尧朝她笑了笑:“是你想事情太专注了。”
“或许吧。”苏白嘟囔,然后感觉气氛有些冷,便道,“你伤势怎么样了,好点了没,还有你的头还疼不疼,有没有觉得想呕吐?”
这一连串的问题,有些多。
赵墨尧看着她,似乎在想怎么回答,直视着苏白的眸子,对视......
苏白忽地感觉一阵电麻,不自在地错开视线。
赵墨尧轻颤了下眼,缓而低沉着声音,道:“头已经不疼了,也没呕吐的欲望,至于伤......我也不是很清楚,在后背,我看不到。”
说罢,忽地转身。
他双手交叉,抓住短袖衣服的下摆,往上提拉。
“你看看吧,我觉得应该恢复得不错。”
结实宽厚的背......肌肉线条流畅清晰,随着赵墨尧的呼吸,轻而缓的颤动。腰部窄而有力,尾骨连接着往上的弧度。
昨夜的擦伤,已经开始结痂。
恢复得确实不错。
但,最吸引眼球的,是一道长而狰狞的疤,从右肩斜着往下,贯穿到左边的腰窝位置。
苏白一时间怔愣。
她以为,赵墨尧手上的伤疤,便已经是生活留给他的苦,没想到......
“很可怕,对么。”
赵墨尧忽然道。
苏白回神,摇了摇头,发觉他看不到,便出声回:“没有,只是觉得......”
好苦。
到底是怎样的生活,才能在他身上凿出这样的痕迹。
赵墨尧微垂下头,声音愈发低沉:“十五岁的时候,我爸死了,肉被山里的熊吃了。十八,我找到这头熊,杀了,不过却留下了这道疤。”
他的语调,很平。
不知道是因为对苦难麻木,还是已经释然放下。
苏白不知道说什么,张了张嘴,只觉任何语言,在面对别人的悲苦时,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自那以后,我不敢夏天跟朋友下水,因为我知道这疤很狰狞,很恐怖,会让人不适.......”
不对。
他不下水,只是单纯认为,一群男性挤在河里,会很脏。
赵墨尧仍旧用着那平静到诡异的语调,说着苏白从未经历过的残酷:
“有次在河边,我一个人,脱了衣裳想冲凉,却被村里的小孩儿看到了,你知道当时那个孩子脱口而出的是什么么?”
他轻笑了声,继续平淡地叙述:“那孩子喊:妖怪。就因为我的后背,有这样一道丑陋的疤。”
说完,赵墨尧侧头,微微转身,看向苏白,问:“你怕么?”
苏白大力地摇了摇头。
她看着赵墨尧的眼睛,真诚道:“我没觉得丑,而且,你是为了你爸爸才有了这样一道疤的,说出去多威武啊。杀了熊,也算为民除害了,这要是在古代,可是英雄!”
赵墨尧眼睫下垂,遮住了眸色,语气带了不确定:“真的?”
苏白点头:“当然,没骗你!”
赵墨尧沉默了片刻,面上神色仍旧带着不自信,像是急需在苏白这里得到认可般,抬眼时,浅棕色的眸子里,满是期待的渴望。
他忽然道:“你可以摸它一下么?”声音越发哑了。
苏白“啊”了一声:摸?她没听错吧......这、这能摸么,不好吧。
“不可以么......”满是试探后被拒绝的失落。
苏白抿了抿唇,在赵墨尧的注视下,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地,仿佛柔软的羽毛,在硬实的后背上点了点,指腹感受到的是.....
“粗糙,凹陷的沟壑,边缘发硬翻卷,暗沉的颜色......”
苏白的手猛地一颤。
“我自己也摸过。”赵墨尧轻声说着,低沉的嗓子,像是没有加油润滑的机器,哑得刺耳,“连我自己都不喜欢.......”
忽地,他顿住,后背肌肉骤然颤抖,收缩,肩背紧紧收窄,尾椎......麻了。攥着衣服的手,鼓起了筋,血液在翻腾,搅动了难堪的......渴望。
愈发......难掩。
苏白的手指,顺着这道疤,慢慢地,往上,走到赵墨尧的右肩膀。
她抬头,跟赵墨尧略有些带红丝的眼对上,笑道:
“我摸完啦,没感觉多恐怖嘛。那些怕你的,肯定是胆小鬼,不用理。”
夕阳余晖,只剩丝丝缕缕。
黑夜将临。
可就是在这般昏暗之中,赵墨尧似乎看到了比太阳还耀眼的东西——就在眼前。
如此纯粹,如此......显得他丑陋卑鄙。
赵墨尧猛地放下衣服。
他转过头,背对着苏白,往房间走:
“我累了,休息一下,你等我下,找我妹妹玩都行,晚上我送你回去。”
说完,门一关。
苏白站在原地,手高举着,触摸过赵墨尧后背的手指轻微蜷缩了下。
【数据骤降到心塞。如果修改后还审核不过,我就吃这个月全勤算了,然后开新.......再不写中学生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