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州?
怎么会是宜州先乱了?
宋芫惊愕不已,手中的茶盏差点掉落在地。他连忙稳住心神,低声问道:“消息可靠吗?福王怎么会突然起兵?”
瘦猴点点头,神色凝重:“消息是从宜州逃难来的商队传出来的,据说福王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攻占了宜州的承邺府,并且严密封锁消息,直到最近才传出来。”
宋芫揉了揉眉心,他提防了辰王这么多年,却没想到最先起兵的会是宜州福王。
宜州地处东南,向来以富庶安定着称,福王更是出了名的闲散王爷,怎会突然起兵?
宋芫总觉得这事跟辰王脱离不了关系。
只可惜这会儿舒长钰不在身旁,不然还能跟他商量一下对策。
舒长钰将他送到松州边界后,便匆匆返回永宁府继续追查秦海的线索以及郭通海的动向。
遭了!冬生他还在宜州。
难怪这半年冬生一直没有消息回来,
不行,现在不能乱。
宋芫定了定神,看向瘦猴:“瘦猴,除了福王起兵这事,商队还说了什么?宜州承邺府城内现在是什么情况?”
瘦猴道:“商队的人说,福王占领承邺府后,便开始大肆征兵,城中青壮年几乎都被强征入伍……”
听着瘦猴的讲述,宋芫眉头越皱越紧,看来承邺府的情况不容乐观。
冬生少了一臂,应该不能被强征入伍,可保暂时平安。
但宋芫更担心的是,福王注意到了冬生打理的田地粮食产量。
有句话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福王要起兵造反,冬生手里的粮食,必然是他志在必得的战略物资。
如今六月份,也该是夏粮收获的时节。
宜州地处东南,气候适宜,每年两季收成,加上种的又是高产的土豆红薯玉米等作物,产量惊人,足以支撑一支庞大的军队。
福王一旦知晓这些,定会想尽办法将其据为己有。
冬生又是个性格执拗的人,只怕福王的人用强,他宁死也不会交出粮食。
“走!”宋芫当机立断,“回广安府!”
两个月前,宜州承邺府。
地窖里的霉味直往鼻子里钻,冬生攥着风侍卫递来的匕首,刀刃在指腹压出一道白痕。
外头马蹄声忽远忽近,时不时还伴随着士兵的叫骂声和百姓的哭喊声。
“第三拨了。”乔风贴着青砖墙听了半晌,肩头落着几点暗红的血渍,“王府亲兵在挨家搜查粮仓。”
风侍卫全名乔风,冬生前往宜州时,宋芫特意安排他一路护送。
乔风是宜州本地人,对地形和人情都极为熟悉,且武艺高强,办事稳妥。
冬生与他相处将近三年,早已将他视为兄长般信任。
冬生喉结滚动着,地窖深处堆着今夏新收的土豆,饱满的块茎在麻袋里散发出土腥气。
三日前他们刚把土豆藏进山洞,福王的铁骑就踏破了承邺府的城门。
“后山那条暗道......”冬生刚开口就被乔风捂住嘴。
头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簌簌的灰土落在两人发间。
七八双铁靴踏过地窖顶板的震动清晰可闻,有个沙哑的嗓子在吼:“都给老子仔细搜!王爷说了,找到新粮种的重重有赏!”
冬生摸到腰间别着的火折子。地窖角落埋着三桶火油,是当初开荒时为防山匪准备的。
乔风按住他颤抖的手腕,在黑暗中摇了摇头。
寅时三刻,搜查声渐渐往东街去了。
乔风撬开地窖暗门,月光泼进来时冬生才发现他左臂有道新伤。
“前日运粮时被流箭蹭的。”乔风撕下衣摆草草包扎,“不碍事,别担心。”
冬生望着那道伤口,自责不已:“都怪我,若不是为了护着这些粮食,你也不会受伤。”
“这是你辛辛苦苦种的粮食,怎么能让福王的人抢了去。”乔风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而且,保护你是我的职责。”
冬生心底一暖,眼眶微微发酸。他知道乔风一向寡言少语,能说出这番话已是难得。
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他忧心忡忡道:“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庄稼差不多要收割了,这么多粮食,根本藏不住。”
“如果不能保全,那就毁掉。”乔风只给出唯一的选择,这些粮食绝对不能落入福王手中,养活他的兵马,成为他造反的助力。
冬生咬着嘴唇,想那些亲手栽种、悉心照料的庄稼,就这么毁掉,实在是心如刀割。
“乔大哥,”冬生声音发涩,“我知道了。”
乔风眼神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走吧,如今搜查的兵马已经往东街去了,趁现在离开这里。”
两人趁着夜色,小心翼翼地从地窖出来,猫着腰躲在阴影里观察四周。
曾经繁华的街道如今一片狼藉,店铺门窗被砸得稀烂,地上满是杂物和血迹,冷风刮过,卷起一阵刺鼻的血腥气。
他们贴着墙根往城郊摸去,沿途看见王府亲兵在麦田里纵马。
金黄的麦穗被铁蹄碾进泥里,冬生指甲掐进掌心,那是他带着佃户们试种的冬小麦,本该再有三日就能收割。
乔风察觉到冬生的愤怒与不甘,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别看了。”
冬生狠狠扭过头去,眼眶通红。
终于出了城,城郊的景象也好不到哪去,原本安居乐业的村庄,如今变得死气沉沉,不少房屋都被烧毁,偶尔能看到几个面黄肌瘦的老人和孩子,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城南土地庙的断墙下,二十几个青壮农户正等着。
见冬生来了,带头的赵三哥急道:“村东三十亩红薯地叫他们掘了!那些天杀的往地里浇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