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淅沥沥地下着，屋子里只有阿雪翻动书页的声音。
这次重写名册，阿雪特意让她们按着一式两份做的。
汇总好的名册，有一份留在了她这里。
阿雪慢慢翻着，露出一点微笑。
“明大人，这金掌簿也欺人太甚，”朱掌簿刚巧从外面走进来，听了几句二人的对话，愤愤不平，“明明她才是下属，怎能如此无礼？”
阿雪慢悠悠地把印章收起来，笑道：“有礼也好，无礼也罢。只要这名册没问题就好，我不在意。”
“大人您真是一心为公，”说着，朱掌簿又小声冷哼一句，“不像某些人。”
阿雪笑笑，并不说什么。
毕竟，谁会和一个马上就要离开的人多计较呢？
阿雪把名册合上。
今日是七月二十九。
尚宫局检验名册的时间是八月初一。
即便金掌簿把名册提早送过去，尚宫局的人也不会提早检验。
她笑笑，还有两天，足够了。
灯台上燃着的蜡烛渐渐变短。
雨停了，蜡烛也燃尽了。
阿雪收拾好名册，起身。
“大人，您要去哪里？”
朱掌簿见状，忙问。
“去找我在司计司的朋友吃饭，”阿雪转身笑笑，“正好事情忙完了，朱掌簿，你也好好休息休息吧。”
雨珠一滴滴地从屋檐上落下，越落越慢，好像乐曲的结尾。
阿雪出了门，脚步一拐，拎着名册往瑶珍宫走去。
夕阳经过雨水的洗涤，露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橘黄与绛红。
阿雪穿过长廊，走进庭院。
“事情忙完了？”
颜如玉泡了壶茶，手执书卷，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
一旁的小宫女蕊书手里拿着团扇，轻轻地给她扇着风。
“哪里忙完了，”阿雪半点不客气，熟稔地坐下，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不再过来和娘娘借人手吗？”
原本，阿雪只想着查两遍就够了。然而，总疑心她们发现了，又要想办法蒙混过去。
于是，她同颜如玉说了这件事，又托她找人刻了个假的章，专用来骗过金掌簿。
颜如玉笑问：“所以那假章，她还真的信了？”
阿雪点点头：“毕竟做的很像，不对照着看，根本看不出来。”
金掌簿一旦信了，文碟的事，她就会放松警惕。
只要这个时候再让人查一遍，给她来个猝不及防。
证据，自然就到手了。
“人我已经安排好了，”颜如玉偏过头，“蕊书，让那些人去吧。”
阿雪掏出一份名册，笑道：“按着这个来找就是了。”
蕊书接过名册，应下，转身离去。
晚风轻轻一吹，月亮就隐匿在漆黑的夜色里。只剩几颗星子一闪一闪的，装点在云层里。
“明大人，”蕊书回来，呈上名册，“名册里共有三十七人的身份是假的，奴婢都一一做了标记。”
阿雪接过，随手翻了翻。
三十七人，也不算少。
她笑笑：“蕊书，你同我去一趟司簿司吧。我要问问金掌簿，这名册，她到底是怎么写的。”
司簿司里，一盏盏灯火接连亮起。
众人都聚集在正厅。
“明大人，这么晚了找我们过来是有什么事？”
阿雪坐在上首，手里把一本名册翻的哗啦啦作响。
“金掌簿，这名册，你确定没有问题？”
“不是您说的，这名册是我们对照着文碟一个个写上去的，能有什么问题？”
虽然如此说，金掌簿却手心冒汗。
中午的时候，见明雪盖了章，她就让小桃把名册交到尚宫局了。
谁知天刚黑，她就杀了个回马枪，让人重查名册。
但无论如何，名册已经盖了章，交到了尚宫局，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阿雪拍拍手：“蕊书，你进来，和金掌簿好好说说这名册的事。”
蕊书进来，一五一十地说了。
“三十七人，”阿雪冷笑，“‘有名字没身子’的三十七人。若是我没有不放心，没有让蕊书再查一遍，等名册交到尚宫局、再由尚宫局给到司计司，每年至少要多支出一千三百两银子。金掌簿，这就是你写出来的名册？”
“……可我是照着文碟一个个写上去的，”金掌簿道，“我哪里能一张张文碟仔细核对？明大人您要怪，也该怪那些伪造文碟的人。”
说着，金掌簿撇撇嘴，小声道：“再说，我就是个汇总的。凭什么就怪我？”
“是吗？”阿雪又笑，“原来汇总就是简单把所有人写的东西合到一块儿啊。那我随便找个人来都成，何必非要劳烦金掌簿你呢？”
金掌簿自知失言，低着头，不说话了。
阿雪接着道：“而且，若只是文碟的问题，我先前让朱掌簿带着宫人去核对的时候，那三十七人怎么既有名字也有身子？难道一到晚上，他们的身子就凭空蒸发了不成？”
一旁的朱掌簿听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金掌簿瞪了她一眼，却只换得朱掌簿的一声冷笑。
金掌簿撇撇嘴：“……这我怎么知道？”
“你当然应该知道，”阿雪摇摇头，叹气，“蕊书，把人带上来。”
蕊书应了，下去带了三个人回来。
“这三人，你可认得？”
金掌簿偏过头，悄悄看了他们一眼。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明雪怎么连他们也找到了？
天要亡她。
“中间那个，你说说。”
中间的宫女上前：“大人，奴婢名唤雪佩，原是司宝司的宫女。前几日，金掌簿叫了我去，让奴婢在司簿司的宫人过来核对身份的时候，混在司膳司的宫人里，顶替已经死了的静绮。”
说着，雪佩掀起衣袖，取下腕上戴着的一只玉镯：“这便是金掌簿当时给我的。”
蕊书接过，呈给阿雪。
阿雪举起来，问：“这玉镯，可有谁见过？”
一旁站着的素槿出声：“大人，这玉镯奴婢见金掌簿戴过。三个月前，金掌簿不小心掉下来摔了，上面还应该有裂缝。”
素槿能记得这么清楚，全因当时金掌簿发了好大的火，还拿她撒了一通气。
阿雪仔细看了，确实如素槿所言。
“金掌簿，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