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0 章 无情道
边塞小城，狂风呼啸着卷起漫天的黄沙，遮天蔽日。
江芷棠微微压低了自己的帽檐，目光低垂，落在眼前桌上那香气扑鼻的手抓羊肉，和热气腾腾的清汤荞面上。
这一刻，她的思绪极度混乱。
坐在一旁的柳小满细心地替她拢了一下衣领，温柔而关切地说：
“棠梨，此地不比中原，昼夜温差极大，千万别着凉。”
说着，他又将一碗香浓的酥油茶轻轻地放在江芷棠的面前，安慰道：
“此处并无上好的茶叶，唯有这酥油茶。
你且先凑合着喝点儿，也好让身子暖和起来。”
江芷棠慢慢抬眸，眼神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一直在第二层待下去，不好吗？”
要知道，一旦回到第一层的梦境之中，时间的流逝速度将会骤然加快。
如此一来，距离他们分别的日子便仅仅剩下短短的一个月了。
想到这儿，她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察觉到她神色间的黯然，柳小满轻轻端起手中的茶碗，轻抿一口后，缓缓开口说道：
“你不是思念娘亲么？
况且，虽然你的剑术近来突飞猛进，进步神速，但毕竟缺乏真正的实战经验。
与人对战之时，倘若遇到突发状况，恐怕你难以应付。
我可不希望看到你受伤。”
江芷棠咬着下嘴唇，闷闷不乐地回应道：
“你之前不是说过，我已经具备进入星辉堂的实力吗？”
此刻，在她的内心深处，依然留存着那么一丝丝微弱的希望。
期盼着柳小满念及他们二人之间的情感，选择留在自己身边。
柳小满的眼神中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郑重其事地说道：
“星辉堂，是柳家专门执行特殊任务的机构。
每一个渴望加入其中的柳家子弟，都必须经历一系列极为严苛的考验和挑战。
剑术只是其中之一。
考验的第一关，是检验是否拥有足够的觉悟。”
听到这里，江芷棠眼眸轻颤，追问道：
“是指死的觉悟吗？”
柳小满先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微微一笑，回答道：
“非也，是击碎人骨的觉悟。”
这样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江芷棠简直不敢相信。
就在这时，柳小满捧起手中那个空空如也的茶碗，微微用力。
只听得一声脆响，那茶碗竟然在他的掌心之中碎成齑粉，如同流沙一般顺着手指缝隙缓缓流淌而下。
顾不上旁人惊诧的目光，他依旧神色自若地继续讲述道：
“说到底，剑术从本质上来说，终究不过是一种杀人的技术罢了。
执行任务之时，所有拦在眼前的敌人，无论是人也好，妖也罢。
通通都是需要击溃的目标。
星辉堂戒律第一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这样大胆包天的言语，使得江芷棠瞬间惊呆了，她下意识地用手掩住嘴巴，压抑住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声。
半晌，江芷棠才缓过神来，拼命摇头否认。
“不可能，这不是修仙界的通用法则。”
《道德经》中提出，“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修仙的目标，是追求最高的善，就像水一样，滋养万物，给予生命，却不求回报。
绝非排除异己，杀伐之道。
只见她脸色微微一变，神情有异。
柳小满见状，不禁冷笑出声，嘲讽道：
“棠梨，你自幼在温室之中成长，江家将最为丑恶不堪的一面，统统都为你遮挡住了。
养尊处优多年，又怎能知民间疾苦，世间险恶？”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那块色泽鲜艳、晶莹剔透的红玉髓，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之上，续道：
“凤柳凌江，四大家族！
凤家掌控防御之术；柳家则主管攻击之道；楼家，精于医药之理；而你们江家，则把控着辅助之能。
四家理应相互配合，形成犄角之势，一同守护这修仙界的安宁。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明明我柳家攻击力最强，所付出的努力也是最多，但却仅仅只能位列第二。
你说，柳家能甘心吗？”
听到这里，江芷棠心头一震，突然意识到，柳小满似乎是有意提及这些陈年旧事的。
于是，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此刻，柳小满直视着江芷棠的眼睛，那双丹凤眼之中，瞬间掠过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森森寒意。
“为了能让你彻底看清柳家的真实面目，让你与柳家人尽可能保持距离，离他们越远越好。
生在柳家，修的是无情道，将所有人都训练成为毫无感情可言的杀人机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只为了唯一的目标，重新登修仙界的巅峰之位。”
“可是……柳家，不已经……被毁了么？”江芷棠的目光闪烁不定，琢磨不透他的用意。
柳小满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在话本之中，柳家被毁，都是因为我爹暗中勾结魔界，却引狼入室，最终致使整个柳家上下惨遭魔族血洗。
就连家族赖以生存的霜降峰，也未能幸免，在熊熊烈火之中化为一片废墟。
是这样没错吧？”
江芷棠有些不知所措，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
从小到大，不论是从那些流传甚广的话本里，还是在各种清谈会时，人们私下议论当中，只要一提到柳家，都会情不自禁地为之扼腕叹息。
不由分说地把红玉髓塞到江芷棠手中，柳小满续道：
“能够让实力强横的柳家，在短短一夜之间，就灰飞烟灭，所有的嫌疑，都指向的是魔界。
毕竟，在此之前，宣城孟家才刚刚被魔族血洗。”
顿了一下，他轻叹一声，
“可是，棠梨，此事存在诸多疑点。
当时，我义父还在阿素那城中坐镇，没有他的命令，普天之下，绝没有哪一支魔族军队，敢私自去将霜降峰灭门。
此为其一。
其二，就是我爹面对此事时的态度。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对魔界复仇。
相反，他叛逃出阿素那城时，将我义父也一起带走，藏了起来。
这绝不是他对待灭门惨案死敌应有的态度。
要知道，当年他带队执行任务，手底下的柳家子弟，被狼妖设计杀死之后，他是怎么做的？
“他做了什么？”江芷棠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柳小满冷声道：
“为了报仇，他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发誓永远效忠我义父，以换取魔族的支持，将狼妖一族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