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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我正独自带剑立于一片树丛之中,正午的阳光顺着树叶倾泻而下,投射出随风摇曳的狭长树影。我鬃毛收束为马尾辫,任汗水洇湿毛皮,在挥舞长剑撕裂空气时发出粗重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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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要适应四足行走的现状而修改剑技与姿势,大部分调整都很简单,最难的是运用魔力挥舞剑刃的同时协调步伐。能同时感知整把武器有些怪异,但在越发纯熟后,我以研发出几种新的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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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象自己正被阴影中的怪物包围,它们阴森恐怖,不可名状,尽管形态各异,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双闪烁着恶意与怨毒的黄色眼睛。怪物们跨入树林,朝我靠近,准备诅咒我,将我流放入另一个维度,我甩出一个大无畏的剑花。

“呃啊啊啊!”我向前冲去,用尽所有意志挥舞长剑,随着剑的呼哨,我化作狂乱的刀光剑影,回旋,砍击,猛戳,闪避,在树林中肆意飞舞。我高高挑起剑刃,劈下其中一头的首级,并以奔雷之势回旋,斩断另一只的双腿,然后荡开袭来的爪子,从它的主人的双腿间翻滚而过。

我带着凌然恨意继续流畅的舞蹈,一只怪物从树后扑击,血盆大口可以将我整个吞下,我辗转腾挪,错开它的利齿,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丢出爱剑。剑光似电,如奔雷般整个没入怪物口中,它仰面倒下,带着轰然巨响。我召唤回长剑,转身面对最后,也是最大的一个劲敌。我们凝视彼此,它投掷出一束用于消弭我记忆的魔光。

我侧身避让,伏下头,任角在金属鞘下发出阵阵嗡响。我的剑开始缓缓旋转,随即越来越快,直到发出类似直升机螺旋桨的呼啸。当认为足够快时,我将其掷向敌人,然后带着冰冷的满足聆听它悦耳的哀嚎。它的身躯在利刃下残破、崩溃,最终爆裂为黑墨,随风而逝。

我再次孤身一马,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耳边回荡的只有我自己沉闷的心跳。我盯着卡在稠密荆棘丛中的长剑,开始调理呼吸。在刚刚假想的搏斗中,我尽情发泄,可等一切终了,我一片空虚的内心依然提醒着我曾失去什么,未来还可能失去什么。

我开始破口大骂。此时此刻,会摆弄一小片金属又有什么用?我有动力,有目标,但没有与之匹配的力量,我简直渺小悲哀如蝼蚁。难道我余生注定被困于地球?我还有修正一切的机会么?难道我就只能边和本该是朋友和亲人的陌生人厮混,边诅咒自己的软弱无能了么?

“我做这些,真的有什么意义么?”

“当然有啦”,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

我一个激灵跳起身,拽起长剑,闪电般环顾四周想找出说话者。

“谁在那?”

一只长有粉色鬃毛的黄色天马从灌木后走出,她青色的柔和眼瞳充斥茫然,但依然潜藏着我极其熟知的力量[touching—1] [12] [13] 。

“干坐在原地什么也不能干真是让马心烦,不是么?”她说道,“它会让你恼怒,使你抓狂,你必须得找个地方好好发泄。”

“阿y——小蝶!”我放下剑锋,“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就在那边。”

小蝶咯咯笑:“黛西可不是无缘无故就叫我‘潜伏者’的。”

自从搬到农场后,我就见过小蝶几次,可没有说上过话。她显然对我们过去有多亲密毫无概念,我也没有提及的欲望。我的歌喉就是由她训练的,可现在的她对唱歌完全是门外汉。

我以蹄刨土:“我,呃……还以为您的居所是靠近农田那边。”

一只松鼠从旁边的树枝跃上她肩膀。“是的,不过我喜欢到处走走”,她道,“散步能使我心绪空明,释放压力,有时还能在动物朋友们的引导下找到有用的东西。”

我看向叽喳叫着指向遍生苔藓朽木的松鼠:“比如说?”

小蝶走进朽木,从上面咬下几只蘑菇:“大多数时候都是些食物,不过有时……我感觉它们是在帮助我找回原来的自己。”

我紧张地笑:“对-对啊,重返自我一定很好,不是么?”

“嗯呐”,小蝶冲我眨眼,“这个问题不该是我问你么?”

我一僵:“您……”

她只是微笑:“瑞瑞只是心灵手巧,不仔细看我都几乎发现不了什么破绽。”

“谁给您说的?”我脱口而出。

“我无意间听到了黛西和杰克的闲谈”,小蝶道,“我的猫爬到了谷仓的干草棚顶上,我正试图将它救下,然后发觉她们就在里面进行着谈话。”

我呻吟着整理思绪,好吧,纸包不住火,我也没指望着可以瞒多久,可现在才过了几天,秘密泄露得也太快了吧!

“她们知道您在旁听吗?”

她摇头:“从头到尾我都非常安静。不过你也无需担心,你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小马。”

我挥蹄:“您当然不会告密了!您可是阿y——小蝶啊!问题在于如果您曾听到,那么其他小马也有知道的可能!整件事的意义在于隐瞒暮光闪闪!要是那两个大嘴巴再四处买现,可恐怕得成问题!”

小蝶在我的爆发下瑟缩,随机又恢复镇定,抬起下巴:“我会叫她们从现在起收敛一些的,依我对暮暮的认识,她一知道肯定会立即抓你,既然无事发生,就说明她还蒙在鼓里。”

我垂头丧气:“秘密、躲藏、我所强加给你们的艰难抉择,我憎恨这一切,我从未想要成为这么多问题的罪魁祸首。”

小蝶凑过来坐在我身边:“别自责了,你只是想赋予我们曾经丢失的东西。”

“可我不能!”我跺蹄,“我没法帮助您!我没法帮助瑞瑞!我没法帮助在这里的任何小马!我只不过是个软弱幼稚、一无是处的小雌驹!”

“你不是——”

“我就是!”我道,“我连自己认为正确的事都做不了!我都不知道我们应该去做什么!我想要洞悉一切、未卜先知,情况太过复杂,我只能投鼠忌器!我想要坚毅隐忍,等待良机,可这是在太难,我只能在对未来臆想中陷入狂乱[touching—4] !”

小蝶古怪地看向我:“瑞瑞说得对,你听起来和暮暮好像。”

“我知道!”我环起蹄子撅起嘴,“她必须知道从一开始我们就没剩多少选择,不止如此,我们的补给正日益短缺!她必须知道这个农场根本就不是久居之地!我们将用光食物、空间、斗志、灵感以及诸如此类重要的一切。我们必须做出行动,我们必须尽快做出行动,不然就会进退维谷,失去未来!”

“深呼吸”,小蝶拍我的背,“用鼻子吸气,一,二,再用嘴巴呼出,一,二。”

我本能的想将她推开。事实上,若是对其他小马,或许我早就这么做了。歇斯底里的火焰正灼烧着我的理智,我迫不及待地想继续练剑将其发泄。不过,面对真心为你着想的善良元素,任何小马都无法抵抗的吧。在意识到自己迷失在小蝶的温柔乡中后,我简短地咒骂一声,不情愿地任体内的怒火消退。

“甜贝尔,你的表现和无法好好适应新变化的小马一模一样”,小蝶一会后说道,“可以想象,你过去几个星期一定过得异常艰苦吧。尽管有朋友和家人的帮助和支撑,我依然能感受到你心底的那份失落和沮丧。”

“啊哈”,我颓然倒在草地上,“其实近些天来出现的每只小马都有着相同的感受吧。”

“可从他们那里我并未感受到如此的愤怒绝望”,小蝶抚开脸上树枝,在我身旁坐下,“其他小马也一样的困惑疲惫,可他们也因其他小马的陪伴而欢欣雀跃,而你则完全相反。”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言不由衷,“我本来就孤僻内向,不喜欢社交。”

“你我都知道还有比这深得多的原因”,小蝶指向我的长剑,“如果只是需要独处,你不会如疯了般奔跑叫喊。”

我脸颊发烧:“这-这个啊,呃……”

“你有理由去愤怒”,小蝶温婉地道,“我们遭受背叛,我们遭受伤害,我们遭受愚弄和放逐,我们所知的一切都遭受质疑,可放纵愤怒只能将你毒害。我们都可以帮助你、支持你,可如果你紧闭心房,我们只会无能为力。”

我没有抬头看她。我不能。我甚至那双善良关切的双眼中暗藏有什么无可抵御的力量。放在过去,我根本不会迟疑,可即使看起来相同,说起话来相同,甚至闻起来也相同,现在的她也不是我的阿姨小蝶。她是个披着小蝶毛皮的陌生人,面对她,我不会轻易袒露自己的内心。

我解开发带,让鬃毛恢复以前的式样:“可您根本不了解我,对您而言,我不过是街道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嗨呀,我甚至都不能再说了解您了。”

小蝶弓起眉:“我确实没有过去的记忆,而且我承认自己不确定到底还想不想要回。可是或许你可以告诉我,我真的和过去的自己截然不同么?”

我哼声:“不,您和过去几乎一模一样。”

小蝶伸出翅膀环绕我:“这是旧小蝶看到你沮丧时会做出的举动么?”

我咯咯笑:“她早就会这么做了。”

小蝶也笑起来:“我只是不确定你是否会抗拒,毕竟,你可比看上去大得多了。”

我摇头:“我永远不会拒绝来自您的拥抱。”

小蝶微笑着看向遥不可及的远方:“或许是来自本能,抑或是曾经记忆的残留,当我看到你,看到一只背负着整个世界重量的悲伤的小雌驹时,我只想尽我所能将你安抚。很抱歉,我不是你想要的那匹小马,可随着时间流逝,我希望自己能替代她。”

这就是我一直碰到的问题。每当碰到一匹小马,我都会以为他们还是原来的他们,我可以于他们无所不聊,然而在滔滔不绝后,他们只会露出那种该死的茫然,使得我像个自娱自乐的傻瓜。我知道这不是他们的错,随着时间流逝情况会变好,可我正在丧失耐心。我见到的小马越多,这种焦虑就越严重。

但想想刚刚小蝶的话……

我闭上眼,依偎着她:“没事,我可以适应。”

农场简直成了动物园。

因为我们五彩斑斓的皮毛,整个宅地变为了喧闹的万花筒,充斥着各色小马,从我熟识的到根本就未曾谋面的。这些天我和其中一部分交谈过,从收集的信息来看,政府正极力压制小马正真实存在于地球上的传言。而且其中半数以上讲述了自己被警察追捕的经历,在场的巴布立即奚落“我就说过”。

看来我们阴差阳错中算是逃过一劫,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和政府产生任何纠葛,看来与我交谈过的其他马也有同感。不过,我担心这些侥幸逃脱的小马会为农场引来不必要的关注,虽然他们都信誓旦旦保证自己斩断了来这里的所有线索,我还是不大放心。

我现在正待在谷仓中帮瑞瑞缝枕头和毯子,两世的我都不善针线,再加上用魔力精细操纵多个物体的难度,这对我是个实实在在的挑战。意料之中的是,瑞瑞对此得心应手,而我就比较吃力了。与此同时,玛姬正在谷仓中央指挥更多折叠床的陈设。自第一天以来居住和生活用品的供应就乱的一塌糊涂,所以玛姬杯水车薪的帮助也算物尽其用。

“把它们就这样摆成一溜——不,不是这个样子!”玛姬走向她的一名助手,一匹双眼错位的灰色天马,“你得十个一排十个一排摆直了,要记住,我们要尽可能利用这里有限的空间。”

小呆郁闷地盯着七扭八歪的床位:“可我摆时就是觉得是直的啊。”

玛姬轻笑:“总不对的吧。”

我将一切看在眼里,笑在心底:“有些事物从未改变。”

“是啊,亲爱的,都这时候了我们没法去过多奢求”,瑞瑞从旁说道。我坐在谷仓一角,身旁对着一摞摞完成的枕头于被褥。即便如此,我们的床上用品供应依然吃紧。

一只驮着鼓胀鞍包的淡紫色天马走进谷仓,环顾一周后径直朝我们奔来。

“嘿”,新来者叫道,“这是我能够找到的所有了,你希望我把它们放哪?”

“嗯哼?”瑞瑞抬眼,“哦,踢云,布匹放那边就好了。对了,在走之前能不能劳驾你去帮小呆摆放折叠床呢?”

“没问题”,她将一匹匹布料抽出摆好,然后转身去帮玛姬和小呆。

我看向为数不多的原料,皱眉:“这些布料远远不够。”

“我知道”,瑞瑞继续投身于工作,“安吉等会儿会再进城去商店跑一趟,我会拜托她多购置些布匹的。”

我扬眉:“这是今天进城的第三趟了,我们的资源真的消耗得如此之快吗?”

“大多是这里那里出的小麻烦造成的”,瑞瑞缝好一只枕头,马不停蹄地浮起另一个,“我们以为准备完全,不料来的小马竟如此之多,如此之快。”

我叹气,看向挤满小马的住宅:“说句公道话,我不觉得我们中有谁认识到无序竟会做得如此……彻底。”

“确实令马震惊”,瑞瑞恨恨地道,“我甚至都怀疑小马国到底还剩不剩什么小马。”

我忖度这句话。这会不会一开始就是无序的计划?他装作针对特定个体,实际上瞄准的是所有马?这实在是丧心病狂,可或许他根本不想要臣民,只想要土地呢?

“我……不确定”,我一字一顿,“可无序放逐我时是以玩弄的方式,他是那种从别马的痛苦中获得快感的类型,要是放逐掉所有马,他就没什么玩物可以肆意凌辱了。”

瑞瑞轻拍下巴:“你说,要是有没被放逐的小马,此刻正经受着什么呢?”

我颤抖:“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什么?”

我们抬起头,发现夹着一把折叠椅的玛姬正迎面走来。她坐下,掏出自己的针线包。

“造成我们未曾料到的爆满客马量的原因”,我回答,“这诡异到烦心,不过抛去这个不谈,我们面对的问题已经够多的了。”

“说出来听听”,玛姬道,“我倒挺想听听你的分析,毕竟——”

她在矮矮的那摞布料前欲语凝噎。

“别告诉我这就是咱们剩的全部布料了。”

“不幸言中”,瑞瑞搭话。

玛姬无可奈何地叹息:“其他缝纫用品还够么?”

瑞瑞略微思考:“针还行,就是线有点跟不上了。”

玛姬点头:“将它加到购物清单上吧。希望一个人短时间内成堆买各种杂碎不会引起怀疑。”

“你是如何支付账单的呢?”我问道。

玛姬没去看我:“你觉得呢?”

我僵住:“你不会在用——”

“——我不能就这么干看着这么多小马忍饥挨饿,无处可住”,玛姬抽出一支针,开始缝织,“若你想在这常住,那么要完成的工作还有很多,非常多。”

在农场的一团乱被打理清楚之前,我会一直和玛姬住在宾馆,这是她的主意,但我也不太抗拒。和瑞瑞一起生活会很好,只是这里没有那么多空间,农场的……所有东西都已捉襟见肘。我们还向巴布和飞板璐发出过邀请,可被她们以陪伴亲友为由拒绝了。

至于小萍花,呃……我待会再说她的事。

“至少告诉我你也向其他小马索要过捐助”,我道。

玛姬在椅子上直起身体:“与我交谈过的大多数小马都已山穷水尽,大多数光是为了抵达这里就耗尽了财力。”

瑞瑞瑟缩。

玛姬注意到她,立即回以歉意的表情:“我不是那个意思!要是处于你的情况,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事的。”

瑞瑞哀戚地注视枕头:“我知道自己不该为此伤心,我只是……感觉没有什么可以给予的慷慨元素真是好讽刺。”

“你怎能这么说呢?”我一惊,声音颤抖,“已经失去金钱并不代表你不能在其他方面展示慷慨,看看你做的一切!看看你蹄中的工作!自我们来到这里,你就为了制造各种有用的物品而无私奉献自己的才华!”

瑞瑞继续缝织:“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的‘米’一直不够用。”

我磨牙:“可这不是——”

“别说了,马赫”,玛姬的声音平静坚实,“别往伤口上撒盐。”

平时我会遵命,可不是这次。我张望,确保踢云和小呆正忙于工作,然后将声音压为简洁的低语。

“你这么做根本不值得,耗尽积蓄支撑农场几天的消耗根本就毫无意义,这个农场无法在长期内支撑这么多只小马,对此咱们都心知肚明。”

玛姬停止缝纫,与丝毫没受影响的瑞瑞交换眼神,然后以尖利的腔调做答:

“我还没老到经济上无法自理的地步,希望你能停止对我花销决定的评头论足,而且我希望你的目光没有如此短浅,只要不瞎都能发现此地不宜久留的问题。”

她的非难使我难堪,可我尽力不去表现。“原谅我的优柔寡断”,我辩解,“我必须考察农场所能提供物品的方方面面才能下定论。”

“亲爱的,这真没什么好考察的”,瑞瑞插话,“任何人都能看出我们的窘迫不堪,他们依然待在这要么是实在没地方可去,要么是期待着我们能有什么计划。”

我以蹄掩面:“那我们就必须想出一个计划来。”

“我觉得黛西已经有一个了”,玛姬道。

瑞瑞和我一同看她:“哦?”

玛姬将头发从眼前捋开:“就在今早我和暮光商量如何募集资金时,黛西冲进来叫嚷着找到办法了之类的话。我一头雾水,不过暮光显然知情。她们看起来要私下商讨,于是我就告退了。”

我朝前凑:“在走之前你可曾听到什么?”

玛姬翻白眼:“得了吧,我可不想在已感觉如此格格不入时再去听墙角。”

“你为什么会感觉格格不入呢?”瑞瑞指向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折叠床,“你可是我们的大救星!”

“可能和这些东西有关”,玛姬伸手活动手指,“有些小马过去几星期经历了千钧一发的冒险,流传出的传奇故事使某些小马变得……畏惧人类。”

我呻吟:“真的?你简直杞人忧天!”

玛姬窃笑:“哦?怎么个说法?”

“每个人在……第一次碰到陌生人时都会紧张”,我道,“等他们熟悉了就会亲近你了,嘿,你把和我的关系告诉他们,事情会进展得更快的!”

“还有和我的”,瑞瑞补充。

玛姬垂下眼,用针在布上来回穿插,打出一个繁复的花纹,最终,以一种苦涩的语气轻声道:“但这些都不是真的,不是么?”

我眨眼:“什么?”

玛姬发出沉重的叹息:“马赫,你我生理上已不算姐妹了,暮暮在转变开始时曾测过dNA,她告诉我说其已完全改变。这显然对其他小马同样适用,所以从基因上讲,我们的亲缘关系就如同猫和狗的一样。”

瑞瑞倒吸一口气,针落在地上。

我的反应却不尽相同。对,我很震惊,但不是源自你想象的原因。要是会说话些,我会谨慎开口,告诉她我如何不在乎这种事,玛姬则会袒露自己的担心,然后我会以自己的固执打动她,瑞瑞肯定也会帮腔。若是这样,我们三个的联系反而会从此更上一个台阶。

可惜,我不是那种会察言观色的马。

“该死”,我道,“我还希望你们俩都不会知道这个呢。”

我的两个姐姐都瞪大双眼看我。

“什么?!”

对,我知道这一点,或者说,我推测出了这一点。基因改变的想法在发现瞳色改变时就萦绕我心头,随着时间流逝,它变得越来越明显。曾经我还为如何看待这个惶惑过,但在私家车道上瑞瑞已使我明白亲人的联结并非一定靠血缘。我心中清楚地知道玛姬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我对自己甚至怀疑过这点感到悔恨。

“这件事你为什么不让安吉知道?”瑞瑞责难道。

我耸肩:“因为这种事根本就无关紧要。”

“它很——”玛姬迟疑一下,摇头,“好吧,但这不能成为借口,我依然有知情权!”

“为什么?”我问道,“让你去无缘无故抓狂么?让你对根本就不存在的问题大做文章么?”

玛姬用手中枕头击打我:“因为这关系到我们的家庭!因为这关系到我!因为我们曾发誓永远不对彼此隐瞒秘密!要是我对你隐瞒这么大的事情你会怎么想?”

我感到火气上涌:“听着,让你为我一开始根本就不确定的事瞎操心根本就毫无意义!而且,若是你对我隐瞒什么,我能理解那一定是出于好意!毕竟,我从这种猜忌中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你是说你隐瞒是因为这种事无关紧要?”瑞瑞眯起眼,“这或许是出于好意,可你无权将她蒙在鼓里。若是以后*****,你也会以相同的逻辑对他们隐瞒亲生父母的事情么?”

玛姬抚脸:“马赫,你是认真的?!你最近总是遮遮掩掩!每次我想帮你,你要么试图单干,要么不告诉我事情的全貌!你当初立下的将会信任他人的诺言哪去了?”

“你以为我没去努力么?!”我道,“这只是太过艰难!我只想报喜不报忧!我是在对你好!”

“所以你只是闷声不吭,让这一切腐蚀自己”,玛姬抱起胳膊,“多好的替代选项啊。”

“你不能总是假设自己知道别人听到你的话后的反应”,瑞瑞道,“你所做的只是沉溺在最坏情况的妄想中无法自拔。”

还记得我说过比起双重姐姐的怒火我更愿意直面无序的话么?对,我也觉得她们联合起来怼我不公平,可三人行,必有一个受欺负,你又能怎么办?

“要是我是想保护他马呢?”我戳玛姬的膝盖以示强调,“要是解开真相只会带来麻烦于痛苦呢?要是——”

“好了,别说了”,玛姬收起针线包,起身,“我不想浪费时间听你那毫无诚意的借口,我会去帮杰克清点存货,等想通自己的卑劣后再来找我吧。”

“我不卑劣!”我看着她折起椅子,“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玛姬冷冷地瞪我一眼,转身离去:“那您老真是做得不错呢。”

我发出挫败的怒吼。我不想让事情发展成这样,可就是管不住这张臭嘴;我认为自己做了正确的事,可就是受到斥责。能让大家都开心的善意疏漏真的就那么糟糕么?

“你真得好好想一想”,瑞瑞也起身,“我会让你自己待会。”

“等等,连你也要走?!”我看向未完成的布匹,“这些枕头怎么办?”

瑞瑞瞟一眼所剩无几的原料:“这些单靠你能完成,这也算是一种忏悔吧,嗯?”

我耷拉耳朵:“连你也生气了,不是么?”

“哦,不,我可没生气……”瑞瑞抛弃我离开,“我只是失望了。”

呃啊,让瑞瑞补上最后一刀。我还是感觉自己受了不公的非难,可沉重的心情使我发不出反驳。我静静地看她远离,陡然一惊,发觉此时自己竟比前几个星期任何时候都要孤独。

几个小时就那么过去了,踢云和小呆放好新来的床位,铺上我完成的被褥与枕头,我甚至都没发觉她们是何时离去的。在我缝补途中大概有六七只小马进进出出,可没谁看我一眼。毕竟,谷仓是小马们睡觉的地方,除非想打个盹,没有谁会大白天来的。

在历经通常的否认、愤怒、沮丧后,恍惚中,我心里只剩下淡漠的悲哀。我一次又一次推演自己成功解决此事的场景,所有这些越来越让我意识到错误真的在自己。我的所谓说辞或许可以减轻谎言的罪恶,但考虑到我和玛姬有多么亲密,这也仅仅算是拙劣的借口。重点是我以无法接受的理由向她隐瞒了重大事宜,这触碰了亲情的底线。

我突然想跟童子军们说说话,她们就分散在农场的什么地方,可在两星期的形影不离后,我们暂时不想见到对方。当然,我们还是朋友,只是适当的距离才能产生美,太过亲密反而不好。飞板璐肯定在哪里缠着黛西,我最后一次见巴布西西时她在帮大麦干活,而小萍花——

呃,小萍花。对,我还是余怒未消。我怎么会不再生气了呢?她差点引发一场危机!这显然不是有预谋的,可整件事回想起来依然让我心有余悸。我们这个小团队并非坚不可摧,可我做梦都没想到小萍花会是做事不经大脑思考的那个。这几天来我们一直避免碰面,但我和她都知道同在一片屋檐下,再次相见时不可避免的。再说,谁会愿意将近三十年的友谊白白抛弃?

我正苦思冥想见到小萍花时应如何说话时,被一位最意想不到的不速之客打断了。

“嘿!”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这些床位都可以使用吗?”

我抬头,看到一只拥有黑白相间尾巴和鬃毛的暗黄色天马。她身着除漏出翅膀的洞外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军装,可爱标记处是一面澳大利亚国旗,背上还驮着一个布满尘土与伤痕的看起来很沉重的水手袋。

我惊掉下巴:“天马无……无畏?”

“呃,曾经算是”,无畏打声呵欠,以爽朗、温和的女低音道,“澳大利亚皇家海军中尉马克.谢菲尔德参上。”

我挣扎着张嘴:“我还以为您……”

“不存在,是吗?”无畏笑笑,“得了吧,你没看过《天马无畏》系列小说么?”

我突然反应过来,如同被大锤猛击胸口:“不是吧,那些故事都是真的?!”

无畏窃笑:“谁知道呢,反正我一直梦见巨大的金环什么的。”

我心脏狂跳,在小马国时,我真是爱死《天马无畏》系列了!我曾花费数小时假装自己在与她一起冒险!而现在她就活生生地站在这,看起来像是刚刚跟水猴本尊大战了一番一样?!

“你好?”无畏大声道,“醒醒,甜贝尔,你这是怎么了?”

哦,塞蕾丝缇雅公主在上,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我真是幸福得要晕过去了。“啊?嗯,抱歉!您刚刚说了什么?”

无畏摇头:“现在想撞见个马迷简直太容易了,要是身为人类时也这样就好了。在你眼中直冒星星前,我问的是这些床位能使用吗?”

她关于马迷的评论几乎要让我笑起来,实际上,我对她着迷根本不是因为动画,身为人时我对无畏的戏份漠不关心。不过,我并不打算解释这个。我指向最近的一张床,努力压抑声音的颤抖:“从-从这一排开始的床-床位都是空的,您随-随便挑一个吧。”

“好嘞”,无畏一瘸一拐地走向我指示的床,卸下包后躺上去,发出压抑的痛呼。

我咬唇:“您……您没事吧?”

“之前我比这凄惨得多呢”,无畏小心翼翼地揉着左肩,看向我身旁堆起的枕头,“要是你能再分给我一个那家伙的话,我会爱你一辈子的。”

我眨眼:“一个啥——哦!好,好的。”正常而言一张床位只能有一个枕头,但那可是无畏,天马无畏!我浮起一个枕头,飘向她的床:“发生了什么?你卷入了一场战斗么?是和人类政府进行的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我飘给她的枕头。

我皱眉:“呃,无畏?”

“你……刚刚用了魔法”,她看向我,扬眉。

“呃,对?”我拍拍角,“独角兽就应该会魔法。怎么,难道你还……没有……”

这种该死的感觉又来了。天马无畏,无数上古魔法宝藏的发现者与传奇般的英雄,如今惊异于简单的悬浮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克制住拔下金属鞘将无畏记忆夺回的冲动。

无畏歪头:“我还没怎样?”

我激情消退,眼神变得疏远,重新回到缝纫枕头上:“没什么,你大概没看先外面的他马做这个。我建议你尽早适应下来。”

无畏笑了:“他‘马’?喔,你真是完全本土化了哎,不是么?”

我咬唇,狠狠地咬唇:“大……大概是吧。不过,先谈谈你自己吧,澳大利亚皇家海军小姐?在这一切开始时你身处何地?”

无畏接过枕头,搁在左后腿下面:“我当时身在驻扎于印度洋中部隶属澳大利亚皇家舰队的布里斯班号上,翅膀长出来那阵可真是吃尽苦头啊。”

我瞪大眼:“您……当时在军舰上?”

无畏苦笑:“最坏的开局,没有之一。”

我跑向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是如何隐匿的?政府拘留你了吗?他们为何要封锁关于小马的消息?他们——”

“喔喔,小点声,大副!”她捂住耳朵,“嘘。听着,我很抱歉,可我实在没有再复述一遍自己经历的兴致。你想知道我是如何逃出生天的?去问黛西吧,我要倒时差了。”

我几乎听不进去,直觉告诉我,她的解释将非常重要,将引出一系列幕后故事。但凑近端详,我才发现她有多疲累。她的皮毛黯淡无光,鬃毛和尾巴乱得一团糟,翅膀像几年没梳理过一样,身上散发恶臭,制服也破破烂烂。隐约间,我看到她左后腿和锁骨上似乎打着绷带。

“你真是很不容易的,不是么?”我退下,找张被褥盖她身上,“好吧,我去找黛西,你知道她在哪么?”

无畏将头陷到枕头中,闭上双眼:“她说要准备动身去什么地方。”

“啊哈?去什么地方?”我重复,“为什么?我们根本无处可去啊。”

无畏的唯一回应是轻柔的鼾声。

在接下来的几秒钟,我就这么静静看着她,带着敬畏,也带着悲哀。在这些天抵达农场的小马中,她是最凌乱不堪的,我真心觉得她每一个伤口背后都存在着传奇般的故事,不过她的出现或许会掀起流言蜚语。要是再有谁带着伤痕、青肿或更糟的印记出现,农场可能会陷入对人类的仇外情绪。可我又能怎么做呢?说道这个,我们的药品和医疗设施近乎为零,只要有谁带着传染性疾病出现,整个农场将毁于一旦。这听起来可真有意思。

我丢下无畏出去找黛西。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我见马就问,可没能碰到时间近到能让我追踪黛西去向的目击者。我也没法找到暮光闪闪或瑞瑞,杰克和玛姬在一起,至于找神出鬼没的萍琪更是想都不要想。大麦和银甲也无处可寻,我强烈怀疑小蝶也已神秘消失。

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我不喜欢这种蒙在鼓中的感觉,这真是对我刚才行为的绝妙反讽,但这种幽默并未让我好受多少。那些“成年马”肯定在筹划什么重要事情,我想去帮忙。有一瞬间,我觉得这是他们对我隐瞒秘密行为的报复,可随即释然,世界并不围着我转,我又不在什么以我为主角的小说里。再说,我实际上也没有什么逆转乾坤的法宝,我是能运用卫星,但那是侥幸而且无法重复。我已经无计可施,唯一的选择是等他们自己出现。

于是我就这么做了。我叹口气,坐下来看夕阳西下,祈祷他们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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