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过得不太好，等你过得好了，我自然就离开了。
相柳怔了怔：“小夭……”
小夭说：“大妖怪，我能不能再自私一次，再禁锢一段时间你的自由？等玱玹他稳当了，我就能安心地离开这里，继续去流浪了。
我答应过外婆，我们一定要照顾彼此，相互依靠，我做不到留下玱玹一个人不管。对不起，相柳，我们说好了一起在大荒流浪，说好了回极北之地、去赌坊、去大海，去很多很多地方，可是我现在却想留在这里帮帮玱玹。
你一生最重要的是自由，我还贪心地想留住你。相柳，我深知自己不对，我好自私，可是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我该怎么样才能不和你分开……”
“小夭。”相柳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让你一味付出，是我太自私……相柳，我太贪心……”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我只知道，如果不是有相柳护着疼着，想方设法让我修炼，小夭会无处可去，无人可依，无力自保。
——相柳，你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无论哪一天都不许走——或者带我一起！
相柳把小姑娘抱进了怀里：“我答应你了。”
小夭一怔，继而哭得更厉害了。
“我答应你，我留下来。”相柳微微一叹。
“对不起，相柳。”小夭趴在他怀里呜咽。
“这世上早没有能勉强我的人和事了，所以我留下来，只会是我心甘情愿。”相柳道，“我也放心不下玱玹，一直记得当年朝云峰山路上那个喊我大哥的少年。我早就犹豫了。你说你自私，那我也自私，我明知道你和玱玹都需要我，我还在犹豫。所以小夭，不要道歉。”
“我留下你了，对吗？”小夭抬头，“小夭可以留下相柳，对不对？”
“对。”相柳眼里带了浅浅的笑，“你都说你过得不好了，我怎么敢走？”
小夭忐忑地问：“你会不会觉得不自由？”
相柳道：“和你在一起，我会觉得开心。”
小夭破涕为笑，坚决地说：“小夭要和大妖怪永远在一起。我们还是彼此相依、有处可去。等事情了了，接着去流浪，好不好？”
“好。”
“大妖怪，你这次离开太久了，我都快把你忘了！”
“不足两个月便赶回来，已经很快了小姑奶奶。”
“那是不是说明你也惦记我？……相柳，你想好了没有，要不要做我爹爹的义子？”
“不——要！”
“也是，你才不要被那种身份禁锢。相柳相柳，那我就做王姬了哦？你以后可得保护好我啊，虽然爹爹说不会让我政治联姻，但是以防万一，咱们还是约定好——万一有那一天，你一定要把我带走！相柳相柳，你说话啊，我最信任你了，相柳……”
“小姑奶奶，我操劳了两个月，赶回来之后连口水也没有喝。”
“我来我来！”小夭活蹦乱跳地拿了一个玉盒回来，“喏，给你，你打开看看。”
“又搞花样。”相柳打开盒子，从里头拿出个蓝色的、倒立着的、水母一样的东西出来，看向小夭。
小夭道：“快喝！”
【把这东西的食用方式叫喝……】
“咬着‘腿儿’喝。”小夭指指“水母”的一只“爪子”——莲花杆，示意可以从那里吸取饮用。
相柳只能照做。
“味道怎么样？”小夭笑眯眯地问。
“怎么会想到把毒药做成这样子？”相柳实话实说，“华而不实。”
小夭低头一看，容器里的毒药他已经喝完了，于是便把“水母”抓起来往他身上一砸，顿时一蓬毒雾弥漫而起，空气似乎都变成了蓝色，然后被相柳一把抓在手里。
“腐蚀灵力？”相柳感受了一下，望向小夭，“你在医术和制毒方面，确实很有天分。”
“哼，也只有你能让我这样花心思，居然还说‘华而不实’！”小夭狞笑着举起两只爪子，瞅准了相柳的腰就是一阵挠。
“……小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
给人家相柳折腾得头上出了汗，小夭才大发慈悲似的收了手，把一小堆毒药交给他：“这是我大半个月的成果，请相柳哥哥验收。”
或瓶瓶罐罐，或玩物摆件，花鸟鱼虫都有，七七八八地堆在一起，绚烂夺目。
相柳看着这些药，声音不自觉地放轻：“疗伤一个月，尽好了吗？”
“好了！”小夭说，“你别管那个，看看这些满不满意？”
“……干嘛做那么多？”相柳没看她，“我只是去处理一些事，不是不回来了。”
“因为我知道，一旦你回来之后看我过得不错，你就会彻底离开。”小夭抓住他的手臂，“你出门我并不担忧，你回来的‘第一眼’才是重中之重。”
【我就那么重要？】
相柳微微一叹：“你啊。”
“相柳就是很重要！”小夭说，“对我特别特别特别重要！”
相柳看她一眼，笑了。
小夭就也笑。
站门外的玱玹忍不住了：“能不能加我一个啊？你们俩好像把我扔了，我就这么不重要，大哥明知道小夭在骗你，还这么逞着她。”
“居然说我坏话，”小夭抱着手臂，“你和从前一样，还是个坏哥哥。”
玱玹道：“相柳是我大哥，我不欺负你还能欺负谁啊？”
小夭张牙舞爪，相柳道：“好了你们两个。玱玹，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
两个人都乖了，玱玹道：“大哥，我想回西炎，想回朝云峰去。”
“这条路注定很难，”相柳说，“你准备好了吗？”
“我不是一直在路上吗？”玱玹笑，然后正色道，“大哥，你帮我！”
“嗯。”相柳也笑了，他们之间好像不需要那么客气。由记得在朝云峰上时，玱玹已是缬祖一支里唯一的男孩子，都说他要努力成长起来支撑起一切，包括玱玹也是这么认为。只有相柳私下和他说，他也只是个孩子，不必为偶然的天真和稚嫩所愧疚。
——你可以做一会儿小玱玹，我不告诉别人。甚至，我也可以骗骗你。让那个小少年适当地歇一会儿吧，他看着很累。我在外头。
“大哥，等我们……你在朝云峰上再下一次雪吧，我来做冰葚子。”
小夭道：“那我呢？”
“你肯定是捡桑葚啊，你什么都不会。”玱玹故作嫌弃。
小夭跺脚：“仗着是哥哥欺负我是不是？我让大妖怪教训你啊！”
玱玹又故意做个害怕的表情，对相柳道：“这些年我屡次上书要求回西炎，都被几个王叔拦下来了。所以我需要一个别人都无法拒绝的借口，大哥，我……我得利用一下小夭了。”
这说的是要拿小夭“皓翎王姬”的身份来做文章。
小夭道：“我是随便你利用的，只是心里总是愧对爹爹。万一……”
“没有万一，”玱玹说，“你就是师父的女儿。”
“只要是谎言就总有被戳穿的那一天。爹爹又一心为我，我这……”小夭很为难。
相柳亦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心声太乱，小夭一时竟然听不大完整。
“既然是皓翎的决定，证明他已经想好了。”相柳斟酌着道，“他是帝王，亦是有最直接关系的人，他都说小夭是皓翎的大王姬，那小夭就是。”
玱玹与小夭见他也这么说，心里最后的忐忑之处仿佛在被安抚。
“大哥，那‘义子’之事？”
相柳心里一团乱，反问玱玹：“你怎么想？”
玱玹道：“有利有弊。皓翎王的义子，地位虽不及王姬，也要胜我和蓐收、覃芒三个亲传弟子，于小夭是助力，于我是助力，于你自己也是助力。弊端么，我是西炎的王孙，你是皓翎王的义子。”
毕竟“相柳”是个籍籍无名的妖怪，总体来说还是利大于弊。
玱玹道：“大哥，这件事你好好考虑，无论如何，你怎么开心怎么选。无论你是不是皓翎王的义子，都是我西炎玱玹的大哥，你有实力，还有我和小夭在，谁也不能轻看你一分。”
“好。”相柳道，“让我仔细想一想。”
“嗯。那我去寻师父谈一谈回西炎的事，晚饭我们一起吃，你们可得等我。”玱玹匆匆走了。
小夭托腮坐到相柳身边，相柳抬一下眸，她也抬一下；相柳看一眼窗外的天空，她也看一眼；相柳无声叹一口气，她也叹一口；相柳伸手捏住了她的脸——小夭……
相柳问：“你念叨够了没有？”
是的，小夭一直在心里念叨他：
〖相柳，你要不要认我爹做义父？〗
〖相柳，认义父也可以呀，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住在承恩宫，你也有一个特别特别光明正大的身份。〗
〖不然我强行留下你，特别对不住你。〗
〖我知道爹爹不会突然这样说，他肯定有他的用意，你说这个用意会不会就是呢？〗
〖相柳，不认也没关系的，反正过一段时间咱们就要去西炎了。〗
〖我也不会永远做皓翎王姬，我还要和你一起去大荒流浪。〗
〖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开心就好。所以，你想好了吗？〗
〖相柳，你什么时候说话呀？〗
〖相柳，你在想什么？〗
……
小夭鼓了一下脸，把他的手崩开：“心声这个东西我又控制不住，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相柳叹气：“我也不知道皓翎王此举的用意是什么，我才与他见过几次面，交流谈的也都是你的事。”
“但是我爹总是为了我们好……那以后到底是什么时候会用到你的这种身份呢？皓翎王的‘义子’……”小夭思索着，“这个身份只比我王姬的低一点，是父王能给一个外人的最高身份……”
相柳：“我想不明白。”
小夭说：“我也想不明白。”
“但是总归和你\/我有关！”
两人相视一眼，小夭说：“算了，别想了。你急匆匆的赶回来，一路旅途奔波，有没有很累？要不要先歇一会儿？”
相柳弯指轻触额间：“好。”
小夭也不要他挪地方，就让他歪在自己榻上，她则收拾了东西，继续摆弄她的毒药。
傍晚时分，玱玹回来了，说皓翎王马上就到，和他们一起用饭。
几人整理收拾不提，晚上，与皓翎王同坐，相柳在对面，玱玹与小夭对坐。众人都很安静，只小夭东夹一筷子菜，西夹一筷子菜，跟这个笑，跟那个笑，活跃气氛活跃地非常努力。
皓翎王含笑看着。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道：“好了，你们都商量好了对吗？”
玱玹道：“是，师父。”
皓翎王道：“阿念同我说，过些时日辰荣熠的秋赛她想要去，你们……”
玱玹道：“师父，这次我也打算去。”
皓翎王了然地笑：“去吧，我让蓐收带队。其他的事，我也不需要交代了。小夭和相柳，也一同去？”
皓翎王和玱玹都看向相柳，似乎知道小夭是必然要去的。
相柳道：“是，陛下，我随殿下一起。”
“随”、“殿下”……皓翎王目光微微一闪，便明白了相柳的打算与他对自己的定义。他微微一笑，问：“认我为义父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相柳相柳……〗
小夭心里一急，立刻道：“爹！这件事是不是太……”
“欸，小夭，这是我和相柳的事。”皓翎王见相柳已经站起来，便笑盈盈地望着他。
“陛下。”相柳行礼道，“敢问陛下，为何选择相柳。”
皓翎王笑道：“你该问问你自己，为何出现在我面前。”
小夭道：“爹，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玱玹笑：“师父的意思大约是，大哥这般德行、这般心性、这么优秀的人才送上门来，他可不能让人溜走了。”
相柳面容平静地等着答案，玱玹这么夸他，他也面不改色。
皓翎王道：“因为你自己，也因为小夭。若不是小夭，我不会想认你这个义子；但若不是你，我更不会认。
相柳，你想好了？我这个义父，你认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