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衔月也看得出，自己怕是踩到别人痛脚了，摸了摸鼻子，没有再出声，拿起桌上的水杯掩饰尴尬。
秋游澜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用别人主动问便缓缓道来：“她说我太傻，跟我在一起会拉低她的智商。”
“噗——”水衔月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四国以多智近妖着称的第一公子......太傻？”
秋游澜要是太傻，那他们都算什么？
是不是他耳朵打开的方式不对？听岔了？
秋游澜并没有关注他的失态，反而低头轻笑道：“不过是世人谬赞，真正的聪明人，岂会让自己人尽皆知？”
这话，似乎也有道理。
水衔月觉得似对非对，便没有出声反驳。
秋游澜起身，往客栈外走去，“凤公子出去多时了，澜去寻他回来，免得发生意外。”
水衔月起身往楼上走，“我才不管他，上楼休息了。”
秋游澜笑着摇了摇头，脚步并没有停下。
这个城镇并不大，秋游澜稍作打听，便找到了娆姒。
她此刻背光坐在海滩的一座礁石上，夕阳把她的影子拉长倒映在脚下翻腾的水面上，被海水一波又一波冲散、凝聚、再冲散。
秋游澜避开软沙，正欲踩上礁石，定睛看到礁石上满是干死的贝壳和螃蟹幼崽爬动，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不明生物在不停蠕动，抬起的脚怎么也没办法放上去了。
他有洁癖，这是众所周知的。
只是他没料到，站在远处看还算养眼的礁石，近了之后的真面目竟如此恶心，就像......某些人，只可远观不可深究。
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秋游澜叹了口气，还是选择走沙滩上。
他穿的是长靴，倒不至于把沙子灌进靴子里，就是可能会被海水打湿。
站在比他高出半个身子的礁石下面，礁石上依旧满是被海水日积月累冲上来的死贝和一些幼小的海洋生物，近看更觉得恶心了。
察觉到下面有人，娆姒起身转过头看过去，见是秋游澜，她倒是愣了好半天，“你来找我的？”
秋游澜被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点了点头，“毕竟人生地不熟，凤公子还是早些回客栈，天快黑了。”
娆姒拉了拉衣摆，从礁石上一跃而下，在她坐的地方留下一块碎布，而她衣角也正好少了一块。
落到地上的时候，她的脚整个陷进沙滩里，要不是穿的长靴，估计沙子要灌满鞋了。
两人迎着夕阳，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
路上遇到只螃蟹幼崽在沙滩上横行，秋游澜抬脚避过，而娆姒在后面一脚把它踩进软沙中。
秋游澜回头正看到这一幕，微微蹙眉，“它并不会妨碍到你。”
娆姒微愣，低头看了眼脚印下那一个黑洞，脚尖踢了几下，把它从沙子里扒拉出来，那小家伙翻了个身，八只脚并用，一转眼跑出老远。
秋游澜：“......”
娆姒耸了耸肩，继续往前走，“横行霸道的东西，不给它点颜色瞧瞧，就以为天底下就它大爷最厉害，没点眼力见的。”
秋游澜眸色微怔，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是他的错觉吗？
方才那一刻，少年的神情语气，像极了那个人。
像？
十二年了，他记忆中已经再也拼凑不出那人的模样，依稀只记得她的音容笑貌，又怎么会觉得一个少年与她相像？
秋游澜回过神，跟上她的脚步，“凤公子与凤主，可有血缘关系？”
娆姒脚步微顿，“没有，我是姐姐捡回去的。”
秋游澜看着她的侧脸，“总觉得凤公子面善，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哦，说不定你见过我爹娘吧。”娆姒漫不经心的胡扯。
秋游澜又是一愣，“若澜当真见过凤公子的父母，凤公子为何这般神情？难道，你不想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娆姒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们既然抛弃我，定然不欢迎我回去破坏他们的幸福生活，我为什么要自找苦吃？”
“何以见得他们是恶意抛弃？万一是走丢呢？”秋游澜对于她这种理论并不苟同。
“人最缺的就是自知之明，最可笑的就是自作多情。”
“永远都不要误会自己在别人心中有多重要，因为现实会告诉你什么叫绝望。”
“既然选择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缺席，而今我不需要的时候，已经没有再出现的必要。”
“需要雪中送炭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锦上添花这种小事就不用麻烦别人了。”
这是娆姒在走出那片沙滩的时候，说的最后一段话。
这也是秋游澜十二年来，听到的最锥心刺骨的一段话。
说不出什么原因，一瞬间心如刀绞。
两人是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到客栈的，此刻其他人已经准备吃饭了。
见到他们回来，云可恃忙迎了上去，“表哥，凤公子，你们回来了。”
两人应了一声，秋游澜上了楼才问：“驸唐皇那边可有消息？”
云可恃摇了摇头，“还没有。”
夜幕降临，烛火燃到深更，客栈门口突然来了一队人马，脚步凌乱，不少人带着重伤。
客栈掌柜战战兢兢的接待，大气都不敢出。
忙活了许久，客栈里才消停下来。
红玉寒瑾三人上楼，秋游澜和水衔月已经在房间里等他们了。
见他们神情中略有沉重，秋游澜心中咯噔一下，“如何？”
红玉寒瑾没有开口，钟云夜昇替他回答了，“我们路上遇到了埋伏，虽然及时让人回奉天府搬来救兵，但还是死伤惨重，怀若太子果真名不虚传。”
“那你们的计划怎么样了？”水衔月急急出声。
这一次，钟云夜昇也闭嘴了。
楼烟址目光转向秋游澜，沉色道：“沧海桓......死了。凤岐山的那个叫榛苓的女人，活捉，如今已经被秘密送回奉天府府衙。”
“砰！”
秋游澜面前的水杯被他失手打翻，茶水洒的桌子上地上到处都是，茶叶一半洒在桌子上，一半留在茶盏中，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
“不是说了，人不可杀！”秋游澜出口的声音带着颤意，指尖被他掐出血痕。
钟云夜昇紧了紧手中的折扇，出声解释道：“没有人预料到沧海桓竟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避开所有人的眼线安排了两万士兵埋伏，我们事先预备的五千人全军覆没。若不是擒贼先擒王杀了沧海桓，我们拖不到援兵，如今死的就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