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袍太厚重,无法看出来来人是谁。
气息太驳杂,更厚重,更无法从气息上分辨。
可那串佛珠,材料是活佛骨头,它是嘎巴拉。
我亲眼看着我爸一颗颗制成。
活佛骨,阿贡头,黑城寺的路。
此刻我爸应该还没有辛波的实力,只不过,黑城寺已经在他的手中统一!
果不其然。
那人掀开了头顶的黑帽,曝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颊。
这高原地带的阳光太烈,紫外线太强,他的皮肤更黝黑,似乎从毛孔都改变,无法再逆转回来了。
“显神。”我爸面目十分和蔼慈祥。
明明他只是个中年人,可这种深沉,又带着一丝丝老态。
当然,年纪上体现不出老态。
这一段时间在黑城寺,他恐怕是耗费了无数心力,导致这样精神苍老?
还是说,是要成为辛波,还需要某些术法?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的神态,语气,动作,还是那个罗牧野。
他,并未被黑城寺所侵扰!
我内心一阵触动,眼眶微微泛红。
而我爸则朝着我走来。
他并没有管那些黑罗刹的举动,到了我身前时,手拍了拍我肩膀。
“如此独当一面的本事。”
“如此毁了阿贡喇嘛余下信众的你,怎么还像是个孩子似的?”
我爸语气又恢复了一丝清朗。
何忧天到了我身侧,双手微微抱拳。
我爸却双手合十,深深行了一礼。
“显神这孩子,心,还是不够成熟,面对很多事情的应变方式,还是不够果断,劳何真人费心了。”
“阁下言重了,显神是四规山弟子,四规山自然是他的后盾。”何忧天十分慎重。
情况的忽然变化,韩襟的忽然被制,让众多本来要逃命的弟子全都停了下来,并且逐渐返回。
还有几人慢慢走过来。
是我妈,椛萤,范桀,吴金銮,以及椛家人。
我爸起身,他再度行了一礼,却顺着朝椛萤几人方向走去。
我妈眼眶通红,她似是欲言又止。
而我爸却微微颔首,他停在椛萤面前,目视着椛萤的腹部。
随后,他从怀中取出一物,看似是一片骨头,可骨头上又画着极其复杂的符。
”爸……别让孩子出事,也别让韩趋出事……这道魂,是显神早几年的至交好友。”椛萤哽咽的说。
我爸再度点头,那骨符落在了椛萤腹部。
椛萤稍稍闷哼一声,她却朝着一侧倒下。
我立即搀扶住椛萤,没有让她摔倒。
“腹中大魂被缚神志,小魂虽重,但剥离了怨气,还是会有可能被蚕食,我有办法完全将其拔离出来,不伤双魂,可接下来那办法要做的准备工作,过于血腥,她有孕在身,不好多看。”
“亲家公,你们准备准备,等会儿椛家所有人会跟着我走,显神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办。”
我爸看向椛穹。
“哎,好!”椛穹连连点头。
我妈则上前搀扶椛萤。
一时间,我没松开手。
“显神。”我爸深深看了我一眼,才说:“你应当放心才是,你所想的,不应该是来找爸么?”
我爸的眼神一样深邃,像是能剖析我内心。
我妈则掰开了我手指头。
吴金銮一手抓住我胳膊,制止我上前。
何忧天面露复杂之色,没有吭声。
“放心吧,他们跟我走,一样是回家了。”
“黑城寺,算是我们父子的老家。”我爸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继续道:“男儿志在四方,主外,女子不相夫,只教子,反而轻松,你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
“又何须生离死别的模样?”我爸再道。
这时,吴金銮松开了我,他却匆匆朝着椛家方向走去。
我心知,吴金銮肯定是要和椛家,和我妈说一些话,好让他们将这番话转达给我爸?
内心的情绪,是波澜的,是煎熬的,还是有一丝丝难以克制的绞痛。
我爸眼神却更深邃。
他抬头,又看了看天。
乌云还是厚重无比,没有散去。
“好了哇爷,你总不能学韩襟,既要,又要,还要,就算是让老何头给你做主,好嘛,四规山总会遭遇大敌,总会被灭,那你到时候就舒服了?”
“差不多可以了,人无完人,事无完事。”
老龚凑着我耳朵边絮叨:“你瞧瞧那盖帽儿的,婆娘还跟别人怀了个娃娃,再看看我和鹿师姐,不一样几个月见不了一面?”
我闷哼一声。
这邬仲宽的事情,能和鹿师姐并列一起?
况且退一万步说,老龚和鹿师姐本身也没什么关系。
至多算是个好友。
“大不了,想办法呗,你那么在意名声,等事儿解决了,我来想办法,嗐,不就是改命吗?你别纠结这一时半会儿,你这条命长着呢,来日方长,懂不懂,非要这会儿还不行的时候,硬说自己行,勉强上阵,到底行不行,自己晓得的。”老龚说着一本正经的话,却满嘴又开始跑火车。
可他的话,的的确确,有了那么一两丝道理。
我心,稍稍释怀了一些。
我爸再度点点头,他却朝着“佛像”方向走去。
稍一迟疑,我跟了上去。
其实不光是我,各大道观的弟子们,真人们,一样稍稍上前一些,只是他们大多在我身后看。
黑城寺的实力,无人感受过。
不对,四规山曾感受了一些。
黑罗刹的强,是凌驾于普通长老的。
一百零八黑罗刹,再加上韩襟先被掣肘,那应该是我爸的手段,只是我没有见之前的辛波用过。
此刻,韩襟的哀嚎声已经弱了很多。
我爸手中不停的拨动嘎巴拉,清脆的声响中,那些毒物逐渐散开,露出了内里的韩襟。
此刻,韩襟身上不知道多少个骷髅眼,正在缓慢的恢复,只不过即便是有着恶尸丹,可黑罗刹的频繁攻势,让尸丹都难以承受。
韩襟的恢复速度很慢。
不光如此,那些剥尸物,都伤魂。
韩襟的魂魄,都显得十分虚弱……
“别……别杀我……我还有用……”
“八宅……我去八宅……我可以……”
韩襟又如同当时一样,开始求饶。
我爸口中说着藏话,除了黑罗刹,老龚,其余人都听不懂。
老龚不停的咂舌,说:“呃……挺好……也好……不错……是真好……”
“老韩头,你听不懂,老龚爷给你翻译翻译。”
“皮归皮,骨归骨,肉归肉,肠归肠,心肝脾肺肾,各有所用,你的脑子太坏了,拿去侍奉神明,神明会好好享用。”
“你家的韩趋,会用你的这一套家伙事儿拔出来,到时候他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做人做人,想当鬼,你也甭担心。”
“嗯,老爷还说了一句,你还有没有别的遗言?你可以说,但不一定会给你办,你的时间,只剩下让你皮肉完全恢复好的这间隙。”老龚虽然皱着眉头,但他一直在笑,那眉开眼笑的感觉,是真的在落井下石。
韩襟面如死灰,他似是要挣扎起身。
九个黑罗刹立即上前,他们手中的兵器变成了类似于柱状的铜器,压住韩襟的肩膀。
我爸则在一旁念着怪异的经文,韩襟一时间动弹不得。
“不说,不说可要死了啊!我得提醒你,投胎都不行,秃鹫等着帮你升华。”老龚再度提醒:“不过,你也赚了,你不是想做出阳神吗?那个阿贡喇嘛也是,他就被秃鹫超度了不少,你最终结果会和他一样,虽然没当出阳神,但直接到了终点,你高不高兴?这造化,是否让你心生愉悦?”
血,正在从韩襟口中溢出。
我爸忽然上前,那一串嘎巴拉,骤然朝着韩襟头顶打去!
“咬舌?痴心妄想!”他的声音分外冷漠。
和当初的辛波,竟然有了几分神似!